二月末的春季,永痕大陆的东岸总少不了东南季风的眷顾。
从赤道长途奔袭而来的暖风,遇到北方的冷空气之后,大雨总会一阵又一阵地落下。
今天固然也不例外,强壮的海风在经过几千公里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将雨水送到了星垂郡的头顶,算是完成了自然交付与它的使命。
顷刻之间,倾盆大雨浇灌在这座海边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恰逢傍晚时分,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暗淡的橘色,有如地狱一般黄昏的景象,让人不禁多看几眼。
一座山坡农场的废弃水塔上,可以很清楚地俯瞰整个镇城。
此时,两道身影正立于水塔最高处的围栏边,看着夜幕雨中的山下城市。
顺着主干道向西望去,用不了多久的路程,两人就看见了星垂郡的军营所在。
鲍勃并不喜欢这样紧凑和谐的小镇,每次接手这类小镇中的任务,他总感觉自己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不管是破旧老屋前,安静扫地的老太太,还是后院里抽着烟斗的老家伙,只要被这些人看见,又免不了多带走一些人命。
干他们这行的,最怕被人盯上,有任何一点闪失都会让自己的小命不保。
所以鲍勃更喜欢庞大的城市,越是冗余不堪的房屋,越是肮脏龌龊的街道,他就愈发喜欢。
在那里,人命就跟稻草一样廉价,就算横尸路边,也不会有多管闲事的人前来一探究竟,毕竟在那种阴暗角落里住久了的人都知道,不去过问这些是非,能让你活得更久。所以鲍勃喜欢下城区,喜欢下水道,因为在那里,他不用做太多多余的工作。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要数这倾盆大雨下的夜幕。
黑暗会将他们的踪迹隐藏,雨声会将他们的声音掩盖,雨水会将他们的足迹洗刷。
没有什么比这种工作更轻松的了,大自然帮你做了太多的事情。
“走吧,巴德,检查一下你的火药和手铳,记住,别淋湿了。”
名叫巴德的高瘦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
对视片刻之后,用一种慢悠悠的语气问道:“你还没说我们要去哪。”
鲍勃提了提自己的腰带,将裤子向上裹了裹,勉强勒住了还算得体的肚腩,他一抹沾满雨水的络腮胡子道:
“先去那头的酒馆里喝一杯,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你总是这样没有计划,不过我得提醒你的是,这次的订单可不比以往,那位大人可是索伦的厉害角色,我可不想搞出什么幺蛾子。”巴德冷哼一声,将兜帽戴起,高瘦的身躯迈着随意的步子走在了前面,突然又回过头来,“你不觉得,那个酒馆太靠近军营了么?”
“那又怎样?我们要的就是军营里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就沿着东南的山路,来到了星垂郡最角落上的一处街道,向着西面望去,一公里左右的样子,便是军营高大的是砖墙,而右手边,零星开着几家店铺,门前的杆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铁招牌。
不过大多数店铺这个时候早已歇业,从门前熄灭的烛火就可以看出,整条街上仅剩下一间酒馆还亮着灯火。
士兵们三两成群,有的穿着军装,有的穿着便服,有的甚至顶着半球形的铁脑壳,摇摇晃晃地聚集在酒馆门口周围。
他们迈着迷醉的步子,在门前放声大笑,一些女孩送走一批客人之后,又连忙将其他新来的士兵接待进酒馆。
鲍勃使了个眼神,示意巴德紧紧跟上前面两个醉酒的士兵。
“……你说说看,如果暂们干着殿下去南边,直接抄了丘奇小儿的屁股,我铁定能搞个爵位回去,和我那拢……老婆炫耀一番……”
一名喝高了的士兵舌头都开始打结,挥舞着酒瓶朝着他的同僚大声嚷嚷着,几米外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这可他……都是小意思,只要我有一把卡九八,另外再来上一百……不,一千发子弹,我就能把丘奇的腚眼子打穿!什么猴……侯爵,伯爵的,老子可是公……工具爵!……”
另一名士兵的状态似乎也不是太为乐观,他吹完之后将酒瓶高高举起,却发现滴酒不剩,而后怒地将酒瓶一摔,碎了一地。
鲍勃走了上去,不知从哪摸出一只还有余酒的酒瓶,递了过去,装作很熟络一般笑道:“是啊,殿下那一仗打得可真够漂亮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呐,哈哈!”
其中一位士兵接过酒瓶,笑着指着鲍勃:“哟!老哥野……也是个明白人呐……说得没错!只要跟着殿下打……打胜仗,封官加爵全嘟……嘟不愁啊……话说熊弟,你哪个连的?我可是法杖连队的,上次咱们连可是冲在了最前头。你们哪个连的?”
鲍勃还是第一次听到“连队”这个单词,他从未听说过军队里还有这样的编制,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攀上心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次试探性的对话就要遇到自己的知识盲区,万一露馅了,又要做多余的“工作”了。
“哈,哈哈,抱歉,喝的有点多。”鲍勃沉默片刻,装作有些醉意道:“连队?我就是你们隔壁那个……那个连的,哎,上次你们打得可真是漂亮啊,冲锋陷阵,也走了不少厉害的兄弟啊。”
那个士兵本来还在大笑,然后笑声渐渐变的零星、尴尬起来,士兵只是摇晃着脑袋,两眼直直地看着鲍勃,盯得他浑身发******勃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他装醉问道:“怎……怎么了兄弟?其实我们……连队也死了不少好兄弟,你不要……不要觉得难过……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你要不早点……回去休息吧。”
鲍勃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这里,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如果再继续谈下去,就算是个傻子也要看出不对劲的了。
“喂!站……站住!”
突然那个士兵叫住了他,士兵突然清醒似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鲍勃大声道:“那场战斗,我们没死一个人,法杖连是,你们连队也是……”
士兵顿了顿,问出了鲍勃最害怕的问题:“你们是什么人!”
鲍勃正欲掏出手铳,却发现另一队喝醉了的士兵朝着这里摇摇晃晃地走来。
“快说!你们是什么人!”
士兵的质问引起了另外几人的警觉。
“是探子!喂!那边的!快抓住他们!快!”
鲍勃拔腿就跑,暗中观察的巴德也嘀咕了一声: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