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生怕死却常死，向死而活方能活。
他不会自认是人族的救星，他只希望更多的人能懂一些道理，然后好好的活着，或是死去。
血妖王依旧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眼睛越来越亮。
小离和一叶趁他和血妖王对峙不下跑回屋内，又各躲在门后，露出两个小脑袋。
“哎呀，哎呀，要糟。”小离碎碎念，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一叶小声问道。
“笨！”小离有些着急的说道：“血妖王可是在十大将中都能排进前三的，阿难刚才已经受了伤，这可怎么打嘛···”
一叶挠挠头，认真说道：“可我不觉得师父会输。”
小离摇摇头，心里叹了口气，唉，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也就这样了。
血妖王没有再对小离和一叶出手，也没有迁怒方圆百里的普通人，而是后退了十步。
“虽然我害怕麻烦，甚至连神妖界战也只走了个过场，但是这小子可是我小舅子，救不回去的话媳妇可饶不了我。既然这样，那就来吧，无论输赢，我都不会为难其他人族。”血妖王右手持剑，左手双指并拢在眉间划过。
随着他那个动作的结束，他周身的妖气开始沸腾。
他的神色同样认真，双手合十，背后金光万丈。
血海与光明再次碰撞到一起，奇怪的是无论是他还是血妖王都没有其他的动作，仿佛就要用这滔天妖气和漫天金光决出胜负。
“你有没有发现？”一叶突然小声问道。
“发现什么？”小离反问道。
一叶有些犹豫，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师父，好像越来越瘦了。”
小离吃了一惊，突然记起来刚刚相遇时土地说过的话，“我看你神力不弱，只是身上没有香火，神力早晚挥霍一空···”
是这个原因吗？小离双手握拳，眼睛有些发红。
他的身形不动，身体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但他就站在那里，不退一步。
“唉。”血妖王有些感慨，“你大概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人族了，如果再给你一段时间，未必不能达到当年轩辕的高度，我并不讨厌人族，虽然很多时候他们看起来有些无趣。不如我们就此收手，我保证以后小蝠不会再出来为祸人族，如何？”
小离小声祈祷：“快答应他吧，快答应他吧。”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多半是强求，所以有些时候注定会失望。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说出的话却仿佛天地可闻：“不够！”
是的，不够，那么应该如何，只有血债血偿。
小离有些难过，有些难以理解：“阿难不是说过可以给人一次改正的机会吗？难道妖就不能给了吗？”
一叶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或许有一种罪过叫罪无可恕。
血妖王懂他的意思，甚至觉得对，但是却不能同意。
身不由己，原来当妖有时候也很无趣。
“得罪了。”血妖王右手中本来碧如月光的长剑蒙上了一层血色，在空气画出一条血线。
血线蜿蜒无声，却似乎将空气斩裂了，将天地也斩裂了。
他并不吃惊，妖族的十将本就该如此，不，远不止如此才对。
他手上的金光凝成一串佛珠，悄然出现在血线的前方，没有发生惊天的碰撞，血线缠绕上佛珠，就像坠入了整个轮回，没能挣脱。
血妖王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身前，右手弃剑一掌劈向他的脖颈。
如果有可能，血妖王并不想杀他，所以第一次出手力求尽快让他失去意识，然后自己救回小蝠就行。
迎向血妖王那一掌的是他的左手，曾经一掌打趴天蓬的那一掌。
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久战，那么便尽快分出胜负，佛珠是轮回，这一掌却是人间。
一只苍白的手和一只枯瘦的手在空中悄然相碰，血妖王的眼神有些迷茫，他的嘴角流出一道殷红。
人间是什么？是七情六欲，也是朝朝暮暮，无情的承不住，多情的走不出。
那一个瞬间，血妖王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一只小小的水蛭在河边看了万年风景，却始终看不厌。终于有一天，一群穿着道士长袍的人发现了他。
有人尖叫着：“它的妖气是血红色的，一定罪孽深重！”
他不断的解释，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刀光剑光和符咒冲着他就飞来。
没办法，他只好出手反击。
不知是他太强，还是那些道士太弱，他只出了一招，就有三个道士再也没站起来。
剩余的道士们瞬间放弃了替天行道的打算，尖叫着四散逃跑。
他没有追，以为以后就清静了。
没想到当晚就有神族来追杀他，他打不过，受了不轻的伤。
他顺流而下，躲进了一座山洞中，遇到了一个喜欢穿红衣服的女孩。
他怔怔的看着她身后的翅膀，突然就笑了，都是妖，挺好。
他们很快就陷入了爱河，当过行走天下的神仙眷侣，也一起捉弄过道士和土地。
他不喜欢杀人，她也是。
再后来，他成了名震天下的妖族十大将，成了人们口中的血妖王。
却只有她会一直叫他“阿水”。
万年的时间，他早已经对大多数的事情不太上心了，唯独对她，他半点儿都不愿意她难过。
大梦三千，一瞬之间。
血妖王的眼神逐渐恢复明清，有些感慨的说道：“真是一场好梦。”
他笑了笑，原来也是一个多情的妖。
“住手吧，再这样下去你会力竭而死的。”血妖王轻声说道，难得碰到一个有趣的人，死了多可惜。
“无妨。”他看起来有些冥顽不灵。
血妖王有些生气了，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为什么非得逼自己呢？
血海翻腾，如浪潮一般不断扑向金光。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双手之上血肉尽消，只剩下白玉般的骨头。
双手，双臂，双腿，脸颊······他站在那里，就像一个骷髅。
“阿难！”小离哪儿还顾得上那么多，叫着就要冲出来，却被一叶死死的拉住。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老朋友，辛苦你了。”
万里之外，一棵菩提树落下了一片叶子。
他身上的血肉重生，金光如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