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灵均有记忆开始,她就已经在江月阁了。
她从小就没有见过爹娘,是温伯将她拉扯大的,没有人知道温伯的全名叫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江月阁的首席音律大师,凡是出自他之手的曲子,无一不成为乐者争相弹奏的乐谱,也令无数舞女凭此红极一时。
自懂事开始,她常常问起自己的爷爷(姑且这么称呼吧),自己的爹娘是谁,但他每次都是冷冷地看她一眼,说忘了你的爹娘吧,他们抛弃了你,如果你还是想知道的话,等你成年的时候就会告诉你。
于是她就不再问了,或许是因为江月阁中的女子都是被“抛弃”之人,大家难免惺惺相惜,她也便不为此而困扰了。
虽说她算是温伯的养女,可是温伯却没有一点要教她音律的意思,在她十二岁之前,她所接触到的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文籍,虽然温伯会耐心的给她讲解,但是她也都是似懂非懂,对这一切及其的厌倦,几次气的温伯说要把她丢到海里去喂鱼。
可是就在四年前,温伯突然对她说,现在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不用再学这些东西了。她顿时愣住了,那晚她在甲板上看了一夜的海面,也想了一夜,最后还是拿起那些书籍翻了翻,虽然还是想不出自己想做什么,但心中却平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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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秋姐,都快正午了!”
灵均拉开一个精致的船舱木门,被熏天的酒气呛了一脸。
船舱内,一个只穿了一件薄薄轻衫的女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光滑白皙的胴体若隐若现,这场面要是被那群每日为她的一舞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们看见,怕是要血脉喷张了吧。
她跨过已秋的身体,一股脑的将所有窗户打开,海风呼呼的贯入,躺在地上的美好肉体下意识的转了一个身,将手边的毯子裹在了身上。
“已秋姐!你给我起来--”
灵均一把抓住她身上的毛毯,使劲拽了几下,“今天下午仙缘堂的马堂主要来,你还不赶紧起来梳洗准备!”
地上那人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嘟哝了一句,“灵儿,姐姐我昨天晚上和姐妹们大战了三百回合,她们全都被我喝趴下了!你说,我厉不厉害?”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跳舞第一,喝酒也是第一,赶紧起来吧!”
“我不,我还要再睡会儿。”说着,她打了一个哈欠,半张的眼睛又缓缓闭上了。
“那你睡吧,我让张妈妈换人了,不过,我听说今天下午马堂主招待的客人是从帝华城过来的几个俊公子。”
“嗯,嗯!?”
她突然张开了眼睛,猛然坐起。
“帝华城?俊公子?”
灵均满意地笑了笑,将手中的华服搁在了小方桌上,“衣服我给你放着了,今天下午的曲目是你最拿手的《冯虚御风》。”
离开梁已秋的房间后,看了看手中的登记簿,今天下午有过预约的重要客人就一个,其他的交给下人安排就可以了。
阳光透过天窗撒在阶梯之上,让她萌生了一丝去甲板上晒晒太阳的念头,离中饭时间还有半个时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你们最近有听说吗?”
“你说的是最近有几个人无故失踪的事吗?”
“对对,就是那个,听说人现在都没找到。”
“我也听说了,而且还听说了一个传言。”
“什么什么?”
“就是那些失踪的人失踪之前都来过我们这!”
“不会吧,但是这君子国每天晚上来我们这的人多了去了,说是巧合也说的通吧!”
“也是,哎,他们又不是在船上失踪的!”
“就是就是。”
灵均咳嗽了一声,从她刚才上来起就看见这几个小丫头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就多听了几句。这种事情还是要提醒一下她们,要是被客人听见影响可不好。
“啊,灵儿姐姐。”
“以后这种闲言闲语还是少议论好,要是传到妈妈耳朵了,少不了打。”
“是是,多谢灵儿姐姐提醒。”
她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恐惧,怕是之前没少挨过责罚。
“对了,灵儿姐姐,听说今天下午马堂主要宴请贵客,那些人少什么来头啊?仙缘堂堂主亲自为他们接风?”
灵均瞪了她们一眼,她们马上禁声,四散开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不过她也挺好奇的,马堂主要邀请的人是谁?张妈妈还特意叮嘱不要多问,只说了一句从帝华城来的。
午饭过后,她再次确认了一下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乐师舞者也已经到位,就等客人们来了。
没过多久,张妈妈有说有说有笑的领着马堂主走了进来,马堂主还是那副肥头大耳的样子,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了豆丁大小,圆滚滚的肚子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油水,他的旁边是一位俊美的公子,剑眉薄唇,谈笑之间举止有礼,气度非凡,一声紫色的华服衬的身材修长,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张妈妈给她试了一个眼色,灵均立刻从美色中反应过来,拍了两下手,训练有素的侍女从屏风后出来,领着客人在位置上坐下,又一侍女出来,将新鲜的水果美酒端了上来。
这次的客人粗略的算一共有六人,除了马堂主和常年跟着他的刘副官,还有五个生面孔,刚才的俊公子坐在马堂主的旁边,他们的对面是三男一女,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看起来颇为节俭,手中握着一把佩刀,上面刻有仙缘堂的字样。另外几个人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货,一个少年皮肤黝黑,有着训练痕迹的肌肉充满着力量,他乌黑的眼睛四处张望,即紧张又兴奋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坐在他旁边的少年则显得十分淡定,目如朗星,眉如墨画。最边上的女子也是落落大方,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
“楚少爷,这江月阁的已秋姑娘可是阁中一绝啊,尤其是她们最新的编舞,叫什么——”
“冯虚御风。”灵均回应道。
“对!就是这个,那可谓是美轮美奂,美妙绝伦啊!”
“多谢马堂主的好意了,我几个朋友之前在路上还提到过这个呢。”
“哈哈哈,楚少爷亲自过来,我能不好好招待嘛!”
“不过,这次我们来主要还是为了那件事。所以——”
“我懂!我已经吩咐了这里人,一切保密!”
他作出了一个虚声的动作,张妈妈点了点头,退了下去,只留下了灵均一人在旁边伺候。
“开始吧!”
闻言,她朝屏风一侧的乐师示意,音乐起。
古琴的声音一出,率先奠定了整曲浑厚的基调,仿佛一座高山出现在眼前,弥漫着苍茫古朴的气息。
紧接着,琵琶声也加了进来,如一汪涓涓细流,在山涧奔涌,声音仿佛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由缓变急,富有节奏的鼓点也跟了上来,仿佛一颗颗水珠落入谷间,在岩石上炸裂。
音乐逐渐进入高潮,琵琶当心一划,声音戛然而止,古琴又起,这时的泉水仿佛泄了一个口子,轰的一声跌落山崖,就在这一声之中,面前的巨大屏风忽然拉开,一个窈窕的女子从空中落下,青色的云袖卡着节点嗖地甩出,仿佛是一位御风的神女,落入凡间,顿时,所有乐器一齐出声,潺潺流水汇成汪洋大海一泻千里,惊涛拍岸,气势磅礴。
这个场面不论看了多少次,灵均的心中依然是激动不已,尤其是已秋姐出场的那一刻,云袖甩出,春花失色。忽然她好像注意到一个跟着她的目光,是她的错觉吗,那个坐在场上唯一一位女子身旁可爱俊俏的少年,好像一直在观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