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老爷子吃过饭后又让梁伯熬了粥，顾笑生就提着保温桶离开了老宅。
上了车他打开导航，选择了大森医院。
毕竟是同一个城市里的公共医疗设施，平时也没少路过，但今天这一开才发现，无论是顾氏过去大森，还是从……尹氏过去大森，竟然都挺远的。
自嘲地笑了笑。
算了，毕竟收了别人的礼，探望一下也是应该。
没准……还能碰见一城。
等他走到病房外，还在蹉跎敲门之后应该怎么说比较好的时候。
门就在他眼前打开了。
是敬之。
“尹政他……”
听到声音后敬之抬起了头，顾笑生才看见敬之那双哭红的眼，苍白的唇，他觉得似乎也不必往下问。
“你来了。”
“嗯。”
然后二人站在走廊相顾无言。
正当顾笑生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想转身进去探望病人的时候，敬之突然说道。
“他说你很像一个人。”
“嗯，他也有跟我说过。”
敬之抬起头看向远处，仿佛怀念些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少爷，他就像是个仙人，干净、出尘，好像不曾染过世俗的一点尘埃……”
然后敬之转过头看向顾笑生，目光冰冷。
“但事实却告诉我，过于完美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人们总是习惯蜂拥而上去争夺！去抹黑！去为自己的欲望安上各种各样看似正义的借口！甚至还会为了不让对手得到而将它毁灭！”
敬之狠狠地紧握着拳头。
“我失职了，因为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
顾笑生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敬之随即收拾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顾总，少爷的旧疾一向都多，这两年为了项目可以说是加倍疯狂地消耗。”
那个项目……
顾笑生皱了皱眉。
“但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寄托啊……明明少爷都已经这样了！！那些人为什么还……”
敬之握着拳的手拼命在颤抖，仿佛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突然他像反应过来般，紧紧抓住顾笑生手腕，疯魔得如同抓紧了救命稻草。
“顾总！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少爷说过您像那个人……那个人……一定能帮少爷的……”
顾笑生静看着对方那固执又痛苦的双眼。
“不能让少爷再变回当年那样……真的不能……不然这么多年……白费了……都白费了……”
敬之慢慢放开了紧抓的手，他似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最终越说越小声，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只是顾笑生依旧没有应答，他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被留在门外的敬之久久未能回过神，他无力地背靠着墙壁慢慢滑落，最后独自蹲坐在地面，茫然地直视前方，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找不到灯塔的船。
他恨！
悔恨又廉价的眼泪如同断落的珠，从他眼眶坠落，往他脸庞滑过，最后砸在衣襟。
如果师傅还在，就好了！
他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失声痛哭。
他恨自己……
太弱……太无能……
但显然，他忘记了一点。
其实他也才刚刚成年。
只是恶浪从来不会等船只武装完毕了才刮来。
生活也如是。
走廊上，碰巧目睹这一切的另外一人全程伫立不动，最后也默默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病房里，当离远看到病床上那人时，顾笑生十分震惊。
之前在电话那头听着，虽然能感觉到情况确实不大好，但任凭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现实竟然是这么差。
在得知尹政送去了大森的时候，顾笑生甚至怀疑过这一切是不是一场特别演出。
毕竟尹政……是出了名的善算人心。
他走到病床前，把保温瓶放到床头柜，怔怔看着此时病床上，他知道粥其实是白带了，因为尹政是如同病入膏肓的老人般躺着。
顾笑生有点茫然……
明明上周才一起吃过饭。
明明才刚收到了你寄的快递。
为什么你现在会突然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完完全全了无生气的躺在这里？
那个项目……你又究竟想用它来做些什么？它真的有那么重要？
竟然抵得过自己的命？
想到这里，顾笑生又忍不住抖着手探了下对方的呼吸。
指尖传来了点温热。
还好。
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伸手替尹政往上拉了拉被子，就在床边坐了下来。
沉默了半天。
思考了一下后，犹豫地说道——
“如果你醒了，我就……拟书投资你的项目，日期我们签上周的，这样就可以用顾氏的保密标准来指定项目人员，怎样？”
“……”
对方没有应答，于是他想了想又说道——
“如果你醒了，马场就免费对你开放，包住宿接送和追影陪玩，怎样？”
“……”
没有应答。
“如果你醒了，G&B情报资源你都可以使用，万一得罪了人你起码能第一时间得知，怎样？”
“……”
依旧没有应答。
“如果你醒了……”
……
尽管顾笑生锲而不舍，但就是不会有应答。
他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与窗外喧哗的城市夜景相比，此时室内冰冷无情的灯光将房间显得更为寂静冷清。
顾笑生皱起了眉，起身把房间里的灯通通关掉。
嗯，这下尹政看着就不像是在生病了。
他或许只是睡着了而已。
看着昏暗室内尹政消瘦的脸容，摘了镜片后他仿佛少了几分锐利和算计，窗外微微的光映衬着那高挺的鼻梁。
不由回想起刚刚敬之所说——
仙人吗？
哧、那小助理怕不是瞎了吧。
仙人又怎么会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移开目光顺着尹政的手往上看，吊瓶仍在滴答滴答流动着，偌大的病房只剩下顾笑生腕表的声音，映衬着吊瓶流动的盐水。
嘀嗒——
嘀嗒——
可能是此刻环境太过安静，又可能是现时的他无需算计。
顾笑生缓缓趴在床头的矮柜上，打了个盹儿就这样睡了过去。
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
他竟然做到了一个梦。
那个——
阔别了十年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