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
这个位于西南行省的大城并没有其他省的大城那么繁华。或者用——残破——来形容有些过头了，但也绝对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没有活力”能够形容的了。
相对于经常发生战争的西行省，西南行省这里倒是更像遭遇战争摧残的样子。百姓面黄肌瘦，街道死气沉沉，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刺鼻而压抑的味道。
这当然是对于从西行省一路赶来的莫灵雪和白羽辰而言的。
牵着骏马的二人从城门口缓缓走进城内。莫灵雪和白羽辰都是身着白衣，腰带佩剑，倒有一种侠客的味道。莫灵雪的容貌虽然并非天姿仙容，但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仿若谪仙下凡。白羽辰本来就生的颇为俊美，此刻身着白衣，一身素色，和莫灵雪站在一起也不至于成了陪衬。这样的二人，在这城中自是非常显眼的。毕竟，平时除了商人和官老爷，再也没有打扮干净的人来到这城中。
而这二人无论怎么看也不像经商或者做官的人。反倒是像——侠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侠客。只是，西南行省本就是穷乡僻壤，自然无法养育什么强大的侠客。有本事的侠客，都去到西行省或者南行省发展了。留在原地的，大多数都没什么高超的本事，反倒是欺凌百姓很有一手。所以，当地百姓对于这些名为侠客、实为地痞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然而，白羽辰二人看起来仪表堂堂，却不像那奸恶之人。自然，二人受到了很多的关注。
毕竟大侠们出手阔绰，哪怕只是带个路、问个人之类的，都能赚到一家人一天的饭钱了。
而白羽辰和莫灵雪走入城中后，首先来到的就是城区外围的贫民区。白羽辰面色如常，而莫灵雪却深深皱着眉头，四处观望着。
莫灵雪越是看，心中越是悚然。周围的百姓面黄肌瘦，衣物几乎由补丁构成，粗麻的僵硬让他们好似披了铁片一般。这些百姓的眼神中没有对生活的向往和憧憬，而是平静中蕴含一丝死气。仿佛是二人的到来让他们提起了兴趣，他们远远的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着二人走过来。
场面十分诡异的十分安静。
白羽辰见到这场面，微微一愣。莫灵雪的脚步顿了顿。旋即，莫灵雪快步走到了周围的一个妇女面前。那个妇女搂着一个小女孩，见到“侠客大人”向自己走过来，不由得害怕的往后退了退，一股穷苦人民的朴实与自卑顿时显露无疑。
莫灵雪看了看这妇女，轻声道：“别怕，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初来乍到，就是问问这座城的情况罢了。”
旋即，不等妇女回复，莫灵雪蹲下身来，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温柔道：“小妹妹，姐姐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姐姐吗？”
小女孩看看莫灵雪，又抬头看了看妇女，怯怯的点了点头。
莫灵雪看了看这城中居民，对小女孩问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好长时间没好好吃饭了？”
小女孩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小声说道：“妞妞一天半没吃了。不过没关系，妞妞今天晚上就能分到一碗粥了！”
莫灵雪眼神突地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她微笑着开口：“小妹妹叫妞妞吗？”
妞妞点了点头。
“好，妞妞。那我问你，这城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这样吗?”
妞妞又点了点头：“每年这个时候最难熬啦！妞妞今年已经十岁了，再过三年，爹给妞妞送给一个商人伯伯，家里就会好过上许多了！只要再熬三年就好啦！”
莫灵雪阴沉的灵力甚至影响到了一边的白羽辰。
“妞妞，再问一个问题，你知道这城里最大的商市在哪里吗？”
妞妞又抬头看了看妇女，迟迟没回答。不过，在莫灵雪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妞妞还是出声了：“知道知道！娘不让妞妞去商市的。娘说那地方吃人。但是妞妞有偷偷去哦！”
旁边的妇女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马上就变了：“妞妞你怎么能去那地方！你......”
莫灵雪有些冷漠的看了妇女一眼，妇女马上停下了嘴巴。妞妞有些害怕的缩了缩头。
“妞妞能带我们去吗？”“嗯。”
莫灵雪听到这话，方才站起身来。她拍了拍妞妞后背，看向妇女。眼神中有责怪之意。
“为什么不让这女娃吃饭？”她质问道。
一旁的白羽辰和这妇女都是一愣。没有想到莫灵雪会问出这话来。
妇女老实的答道：“家里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了。得先让她爹好歹吃一些才有力气干活的。我也饿了一天了。”
莫灵雪的眼中有不敢置信。不过她更多的好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罢了。
“那为什么要给这女娃送给商人？送给商人，不是为婢就是为妾呀！”
妇女一听这话，眼中似有悲伤：“妞妞稍稍洗洗，出落得还相当水灵的。找个好商家，以后别呆在这永安城，哪怕为婢，好歹也算是不必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活。”
莫灵雪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的世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或是盛会场景，一众修士衣着华美，推杯换盏；或是绝美桃园，孤傲大修衣着素雅，高山流水；或是灵山仙境，万千弟子口号整齐，气势冲天；或是巨城坚墙，精锐将士斗志斐然，精神抖擞......
她从来没见过眼前这番景象。她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们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他们活着，似乎只是为了活着。没有故事里的安居乐业，只有残酷冰冷的没有希望的现实。甚至，他们自己都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一生在别人眼中的可悲。
是的，在莫灵雪眼中，这就是可悲。这对于莫灵雪来讲，就是地狱般的景象。她浑身颤抖，甚至眼眶都开始发酸。
不行，我得为他们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莫灵雪看向了白羽辰。
白羽辰感受到莫灵雪的视线，将包袱递给了她。
莫灵雪伸手在包袱里摸索了一阵。过了一会儿，她掏出一枚银锭，塞给了妇女：“拿着，至少今年不要再饿这小姑娘了。”
妇女看见了莫灵雪递过来的银锭，咽了咽口水。这么大的银子，她一生都没有见过。不过马上，她就从银子的诱惑中清醒过来，大惊道：“使不得啊姑娘，这银子我们不能要啊！”
莫灵雪没有管，强硬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妇女不敢接，将双手背在后面，不断推辞。莫灵雪也不放弃，甚至她准备直接将银子放进妇女衣服上简陋的口袋里。
然而，白羽辰突然伸出手握住了莫灵雪的手腕。他对着疑惑的莫灵雪摇摇头，将她手里的银子放回包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三十枚铜板：“刚才我师父问了三个问题，一个问题十个铜板，拿着吧。”
妇女疑惑的看了看二人，似乎在思索二人的关系。不过马上，她就不想了，十分惊喜的接过铜板，对着二人鞠了一躬：“谢大侠恩典！”
“妞妞，大侠要去哪里，给大侠带路！记得回来小心点！”
白羽辰拉过妞妞的手，轻声问道：“妞妞，能带我们去商市吗？”
妞妞不认识银锭，但是她认识铜板。她知道刚刚的铜板能让她们家吃几顿饱饭了，于是非常高兴：“谢谢大哥哥大姐姐！跟我走吧！市集在那边！”说着，就指着前方向前走去。
白羽辰和莫灵雪自是跟在妞妞后面。
在路上，莫灵雪低声对白羽辰不满道：“你这三十个铜板根本是杯水车薪。”
白羽辰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后方。在一处矮墙后面，两个衣着破旧的男人悄悄离开了。
“如果刚才你的银锭真给了，那估计等妞妞回去，只能给她娘收尸了。”
听了这话，莫灵雪眼中闪烁着惊怒的神色：“这帮人光天化日之下怎敢......”
“为了银子，他们什么都敢。”白羽辰摇了摇头，低声道：“师父，我不知道灵世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我们这里，百姓这种生活却不是稀奇事。别说这贫穷的西南行省了，哪怕是富饶如南行省和王都，要是有个什么天灾人祸，灾民排上十里长队只为等救济粥的场面也不算少见。大秦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百姓啊！别说是银锭了，哪怕只是一两碎银子，也能给这些穷苦人带来杀身之祸！”
莫灵雪沉默了。
白羽辰叹了口气：“而且啊，师父，这天下千千万穷苦人民，你帮的过来吗？”
莫灵雪沉下了眼睑。她似是要吐出胸中的郁结之气般开口道：“我无法帮尽天下人，但是，我遇见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我父亲经常告诉我，‘为大修，当以天下苍生命脉为己任’。我不懂天下苍生命脉是什么，但是我懂得，身为正道，胸怀正气，就不能无视苍生苦难，就得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为了欺骗自己，哪怕只能给人带来片刻的幸福，也要做。”
“玄宗是大宗，我是阴阳玄宗宗子，心系正道，护佑苍生，本就是我等职责啊！”
白羽辰的眼里突然有了光明。
莫灵雪没有看白羽辰的眼睛。她自嘲道：“或许等我真的达到那传说中的‘无上’，才能够救济天下所有人吧！”
“‘无上’？”
莫灵雪忽觉失言，并没有再提。她说道：“若是有大修来此凡世之界，哪怕天地毫无灵力，也能令天地生辉，万物生长。如此一来，百姓自不会忍饥挨饿。说到底，还是我过于弱小罢了。”
白羽辰听的好奇：“灵修中的佼佼者，真的如此厉害？”
莫灵雪嘴角一翘：“那是自然。”
正当二人说话之时，商市已经到了。妞妞指着前面热闹的市集，稍微拉了拉莫灵雪的衣袖。莫灵雪向前一看，市上说不上冷清，也算不上热闹。但是，得益于西南行省和南行省接壤的商道，哪怕只是转接到西行省的货物，也会在这永安城中稍作停留。于是，商品的种类倒是很齐全。不过都是大宗的货物搬运，很少有拆卸拿出来卖的。
这些商人也知道这里的人穷的很。
莫灵雪低声在白羽辰身边耳语了几句，便独自一人走向了市集。白羽辰拉着妞妞，笑着道：“妞妞带着我在这城中到处逛逛吧？有奖励的哦。”
妞妞看着莫灵雪离去，有些发怯，但是一听有奖励，看这大哥哥也颇为温柔，倒也不管是否会遇到什么危险之类的了，鼓起胆子带着白羽辰在城中四处察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