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北越往东南走,春天的气息就越发生动起来。
李祺是极爱骑马的,同时又极爱马。不过这些日的奔波劳顿加上思虑过甚,身子也是禁不住马上的颠簸了。他正靠在车厢的窗边,看着慢慢回青的风景。叶老靠在车厢的一边合着眼,不知是在小憩还是在冥想,总是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不过唐国知情的人不会轻视这个看起来如枯木的老人。
一声长嘶,一匹赤红骏马从马车边奔腾而过,有力的马蹄带起一簇簇尘土,在阳光的照射下,肌肉的线条异常优美,这正是李祺的那匹千里名驹紫骅骝。李祺吩咐随从,看管着点这马,马上就要进长安了,不要让它闯祸。
“依依和那孩子已经过了翁川口,狼骑不会追赶,已经安全了,有亲兵护卫,估计很快也能到长安了。”叶老慢悠悠说道。
李祺点了点头,他看见远处的天空上有一个黑点,想来应该是京城的大户人家趁着好天气出来放鹰游猎。
“这孩子,大人你想怎么办。”叶老睁开眼睛,眼眸中全然没有浑浊。
“确实有点难办,不过老祭司对我有恩,既然他在信中提过这个孩子,我就不能弃之不顾。”李祺揉揉眼睛,低声道。
“这孩子说起来是歌苓少主,但部族被灭,双亲惨死,他还未成人,心智不全,这种遭遇对他来说,如凌迟而不为过。”
李祺靠在窗边,微微点头:“我自有打算。”
叶老闻言不再纠结此事,大人如果说有打算的话,那必有他的衡量,以大人的能力,他大可放心。
“关于狼骑,西北一有消息马上告知于我。”李祺知道,这次西北大乱,必然会使当下的格局受到冲击。
叶老应了一声,撩开窗帘,说了一声:“大人,到了。”
天下第一雄城,长安城。到了它的脚下,你才能看到这盛世的十之七八。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有商人旅队进出,也有世家贵族带着家丁仆从出行,声势浩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络绎不绝。城门口,驻扎着一小队唐军,把守着入城通道,盔明甲亮,刀戟闪着寒光。
紫骅骝早已被随从牵住,上了马具。它吐着气,不住的晃着脑袋,一下被套上了嚼子让它好不适应。车队到了城下,门口当差的士兵立马过来,伸手拦下车队。
车夫老王见状,立马停住马车。
这两个士兵一指老王:“你,下来。”
老王回头看了看车厢,家主没有发话,老王没有起身。
“嘿?耳朵聋了吗?爷叫你下车!”其中一个士兵一拍腰间的刀,大喝道。
“军爷,我们家主着急入京,不知军爷让小的下车干嘛,小的不敢耽误家主的行程。”老王嘿嘿一笑。
“呦呵,你一个赶车的还跟爷叫上板儿了。爷不管你家家主是谁,要想进去,出示凭证。”另一个士兵冷笑道。
老王犯难了,家主出入从来就没要过凭证,这该如何是好。他又回头看向车厢,里面依旧没人吭声。此时的李祺正有滋有味的听着外面的谈话,嘴角噙笑。叶老一副看戏的表情也关注着外面。
“你看什么呢!凭证!”士兵喝道。
“军爷。”老王憨憨一笑,摸了摸后脑勺。“没有。”
“你他妈逗老子玩呢?”先头的士兵大怒,就要抽刀。
旁边的士兵按住他,冷笑道:“凭证可以没有,不过嘛,想要入城,没点东西借着可是不成,哥们几个也担不起这风险。”顿了顿,“给了过路钱,就顶了凭证,爷就放行。”
“军爷,我就是个车夫,哪有什么钱,你跟我家主要吧。”老王苦着脸道。
“罢了罢了。”士兵走向车厢,一伸手,“拿来吧。拿来,就放你们入京。”
李祺撩开窗帘,笑吟吟的说道:“军爷好大的威风。”
“别废话,赶快的。”士兵不耐烦的说道。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士兵猛然被扇了一记响亮的嘴巴。士兵捂着脸一愣,然后勃然大怒,抽刀大喝:“你他妈敢打老子?”
“怎么?不服?”李祺依然笑着问。
这边一闹,行人们都聚了过来,拥挤不堪,乱成一团。城门口霎时间变得水泄不通。正巧从城内走来一队人,为首的身穿铁甲,腰间悬刀,身后跟着十来个士兵,看样子是个带兵武官。
此人面容阴鸠,单皮小眼,塌着的鼻梁,留着几缕胡子。他叫刘虚,以前是个泼皮无赖,后来进到了左骁卫混饭吃,凭着油嘴滑舌和上下打点,混了两年,他才刚刚当上校尉。他远远看见城门口吵吵嚷嚷,心中不快:“天子脚下,如此喧嚣,成何体统。”
他带人快步走过去,手下人分开人流,看见两个左骁卫手下的兵丁,正抽刀大骂:“贼子,你他妈竟然敢打老子,老子今天非要剁了你的手不可。”
车厢里的年轻男人笑着说:“莫说是你,就算你们那将军来了,如此跟我说话,我也照打不误。”
“好大的口气,你要打谁?”刘虚冷笑着走上前去问道。
李祺从车上走了下来,叶老跟在身后。“你是何人?”
“我是左骁卫校尉刘虚。公子你好生狂妄,你刚刚说要干嘛?”刘虚拱手施礼,冷笑问道。随后问那两个士兵:“怎么回事?”
“长官,他没有凭证,想要强行入京,我阻拦不成,还挨了打。”那个士兵捂着脸说道。
“哦?”刘虚一挑眉,他声音渐冷:“公子,你妨碍公务,打了我手下,还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李祺轻笑两声:“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他贪脏枉法,索要过路钱,又该当何罪?”
刘虚看了一眼周围的百姓,脸色沉了下来,这种话对左骁卫不利。他缓缓抽刀:“公子信口雌黄,置我左骁卫于何地?还是拿出凭证,跟我走一趟吧。”
“凭证我没有,不过我有这个。”李祺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向刘虚。
刘虚一把接住,等他看到手中的东西,魂差点没吓飞。这是什么?金鱼袋!这个年轻男子居然有金鱼袋!
刘虚马上跪倒在地,连呼告罪,那两个士兵看见金鱼袋,也傻了。
“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尚书大人,小人死罪!”刘虚已经猜出眼前这个公子的身份了,如此年轻,又带着三品以上大员才能有的金鱼袋,他就只能是当朝陛下最器重的兵部尚书——李祺!
李祺此时已面沉似水,走了过来:“好一个左骁卫。”
他走到拦车的那名士兵面前,甩手又是一个嘴巴:“你问我竟然敢打你,没错,我就是敢打你。”
接着走到刘虚面前问道:“贪脏枉法,以上护下,是不是左骁卫就是这么对老百姓的?”
刘虚颤抖的连声说着不敢。李祺叹了口气:“抬头。”刘虚慢慢抬起头,“啪”,一记响亮的嘴巴扇在他脸上。
“你问我要打谁?老子打的就是你!”
全场都愣住了,只有叶老摇头说道:“公子,粗鄙粗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