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预想中的雀跃。平日间很活泼的晓柒此刻盯着分殿前地板上的一块石砖,一双本就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湿润,但却不见有红肿的迹象;教人说不出他此时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不像是悲伤,更谈不上高兴。明明觉醒出了魂力,却仿佛失了魂似的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连邱云鹤叫孩子们的父母上前一谈也没有听见。
但是,晓柒没有听见,可不代表台下的小孩没有听见。此时的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叫家长?开玩笑,要是有家长那晓柒还待在孤儿院干嘛?硬要叫的话也只能叫孤儿院的新院长来一趟了。可新院长连武魂觉醒这种大事都没有过来陪同看看,真要叫他他会不会来也难说;更何况武魂分殿离着孤儿院有一段距离,来往需要的时间可不够这位年轻气盛的武魂殿大人等的。
台阶上,青年男子已经连续叫了两次晓柒父母上前;却始终没有回音。这让眼前这位年轻的魂师很是不满,黑着一张脸想走又不敢走。
他可是代表武魂殿来的人,虽然自身的实力并不算多么高强;但哪曾有过等待两个无知平民的经历?要不是这个名叫晓柒的小孩潜力确实上佳,他绝对甩甩袖子就走人了。
好在这时,或许是感受到了身边魂师散发出来的越来越严重的气息,事件的主人公晓柒总算是从自己的心事里走了出来。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来到这位魂师身边悄声交流了几句,才让邱云鹤的怒气消了不少。也让台下四岁的小孩终于放下了心。
颇有些同情地,邱云鹤摸了摸晓柒的头,尽量柔和地说道:“好了,小朋友。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先去处理一下。我还要跟这几位叔叔阿姨谈一谈。”一边说着,他一边示意几位在一旁等的有些焦急又不敢打扰这位年轻魂师的家长跟他进入分殿内。临走之前还不忘跟晓柒打声招呼,说让晓柒稍微等一下,他会派另一个魂师来保护晓柒的。
终于不见了其他人,四岁的小孩连忙跑上了台阶,来到晓柒近前。拍了拍这位相识四年的好友的肩膀,他关切地问道:“晓柒,没事吧?”
虽然青年男子才刚刚离去,稍微大些的小男孩却好像着了魔似得又恢复了那一幅不知是何表情的模样,但好算这次不再那么沉迷其中,在听见他的呼唤之后便抬起了头。
“晓柒你……”虽然在台下的时候就已经有看见男孩湿润的眼角,但真正靠近了来看果然还是让他更加挂怀了。刚觉醒武魂,又是拥有成为魂师潜力的结局。他实在有些想不透男孩为什么却是一副这样复杂的表情。
平日间晓柒的可不是这样。这个孤儿院里最大的生气来源岂是说说而已?甚至不要说是平时,就算是闯了祸、挨了年长孩子的骂,他也很少有哭泣的时候。基本上从来都是一幅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就不存在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闭上嘴巴、或者哭上两声。
怎么如愿觉醒出了魂力,这个仿若话匣子一样的家伙反而不说话了?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嘛……阿芙…………”平日间最是活泼的男孩此刻却有些沉默,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又抿着嘴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四岁大的小孩平时也有些话痨,但事实上却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那一类人,更多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话。此时见到晓柒沉默了下来,他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犹豫再三,他轻轻地抱住了眼前明明比自己大上两岁的孩童,安慰般轻拍着男孩的背说道:“晓柒……不管怎样,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男孩牵了牵嘴角,似是想笑;但终究是没能笑出来。只好擦了擦眼角,也抱了抱他,涩声说道:“不……阿芙。”
年仅六岁的男孩此刻有些像是个成熟的大人一般。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似有千言万语要倾吐而出;但终究只有一句轻声的话:“我……就要走了。”
“什么?走?为什么?”正有些伤感的他听见这般话语,当即一惊。但他终究不是一个正常意义上的四岁小孩;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武魂殿吗?你要去武魂殿?”
“嗯……”虽然现在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但晓柒终究是晓柒;男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提高了声调、扬起嘴角说道:“我啊,可是觉醒了魂力的人哦?当然要去武魂殿好好发展了……这小小的孤儿院……怎么能…留住我晓柒、呢…?”
毕竟是只有六岁啊,男孩的心绪相比于自己获得魂力的高兴来讲,与自己呆了六年的一切分别更让他感到伤感。即使强作高兴,到最后还是有些装饰不住自己的感情。若是换了自己只有六岁的时候,会不会也像这样呢?
他没有多说,只是用力抱了抱眼前要强的男孩。将自己幼嫩的头埋在男孩的肩上,平静道:“不,晓柒。即使你离去了,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背后的。”
“嗯、嗯……”刚刚被拭去的湿润又一次出现在眼角,偌大的分殿之前,一时只剩下两个小孩抱在一起;无言,却又情深。
可惜的是,这幅难得的光景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位大概有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的到来破坏了这份温馨。他兴冲冲地从分殿内跑出,一边大声喊道:“晓柒,哪个是晓柒?”
被从两人的友谊中惊醒,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露出一个和平时一般璀璨的笑容,似乎之前发生的沉闷与无言都不是他一般。晓柒迎上前去,对着中年男子挥了挥手:“大人、大人,我就是!”
来人明显对晓柒非常的感兴趣,蹲下身来仔细地打量着小男孩,问道:“你就是今年那个先天满魂力的小朋友?”
先天满魂力?在一旁插不进两人对话的四岁小孩睁大了双眼。到这里足足有四年之久了,即使只是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孤儿院里,但他可不会不明白先天满魂力意味着什么,即使从武魂殿里找十万个魂师,能不能找到一个先天满魂力的家伙都是个问题。当然武魂殿有没有十万个魂师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了。
晓柒居然有这样惊人的天赋?他有些难以置信。但看到晓柒微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他倒也释怀了。这样的天赋,对那个晓柒来讲,也算是般配了吧?
“小朋友,你有什么要处理的事情吗?叔叔我跟你一起去。”
这就是刚才青年男子邱云鹤所说的那个来保护晓柒的魂师了吧?应该是怕这样一个有天赋的小孩发生什么意外,倒也说得过去。
生活在孤儿院的小孩能有什么要处理的事情?晓柒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恭敬地对那位中年男子说道:“魂师大人,麻烦您陪同我回家一趟。我跟他们道个别就行。”
中年男子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说道:“无须这般恭谨,以你的天赋来说,很快就会超越我这种大叔的。你家在哪里?我带你过去。”
晓柒看上去颇为不好意思,局促地笑道:“多谢大人。”而后指了指孤儿院的方向,又指了指被晾在一旁的四岁大的小男孩,道:“这位是我的朋友,还请大人帮忙将他也一同带上。”
中年男子看了看不远处毫无存在感的小孩,小屁孩眼睛亮晶晶,正露着洁白的牙齿对他笑着;顿时笑道:“这有何妨?”
招了招手,中年男子将两个小孩唤来身前,而后一边一个地将孩童抱起,运起身法便向孤儿院方向掠去。
孤儿院的离别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这个时间点,两名稍大些的孩子都已经出去工作了。晓柒与这孤儿院的最后一面,终究是只见到了那位年方中旬、却已暮气沉沉的新院长。
院长很是消沉,即使得知了晓柒先天满魂力的事情,也不过抬起头看了看晓柒两眼,却未曾多说什么。当提到晓柒要离开孤儿院前往武魂殿的时候,更是只言未语。最后还是晓柒拉着颇有些郁闷的中年男子离开院长面前,才结束了这对牛弹琴般的谈话。
临走之前,晓柒被中年男子牵着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养育”了他六年之久的孤儿院。院门前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四岁的小孩子站在中间;高高地举起幼嫩的小手,朝着他用力地挥动着。
晓柒转过头去,一颗晶莹的水珠随着他扭过的面庞滑落、飞扬。一句轻轻地、几乎连他自己都要听不见的话语和着落在黄土地上支离破碎的水珠一起,被永远地留在了这片狭小的土地。
“再见,芙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