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离开京城后并没有急匆匆的直奔金陵。
他甚至都没有决定一定要去金陵。
江南，在阿乐的眼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如同之前说的，人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寄托，比如阿乐觉得，只要离开了京城，自己就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写出的歌有人喜欢，讲的故事被人传颂——而不是作为“蓝公主”，这么个戏子，被人娱乐。
离开京城的那一刻，阿乐也说不清自己是紧张还是兴奋。
仿佛天下之大，自己可以尽情的行走。
又好像天下之大，自己却找不到归属。
不过离开了京城这么个世界中心，一切确实不一样了。
当你长时间身处京城的时候，不会在意那超出一般城市的繁华，不会在意他作为政治中心的独特，不会在意每天都能看到的流浪汉。
只有离开了，才会念着京城的独一无二。
就像大多数时候，只有分开了，阿乐才会想起前女友的不一样。
不过人嘛，还是喜新厌旧的。
阿乐对京城的想念在他驱车到了琴岛，吃到了当地的海鲜后，就慢慢消散了。
那天阿乐在海边的沙滩上，夕阳很美。顺着云洒满了大海，往远方飘去，看不到边。
那家老板在沙滩上搭了个棚子，白色的，海鸥也是白色的，和云一样。
啤酒和现做的海鲜，似乎能冲刷掉一切烦恼。
各种贝类不用多余的处理，直接煮好就行。生蚝更是开壳之后，就着店里的酱，柠檬汁就可以直接生吃了。当然阿乐不是很能吃得惯生的，店家也给他做了蒜蓉的。
还有烤制的章鱼，红烧的鱼类，再配上自家酿的啤酒。
如果惊蛰能一起吃的话，那不就完美了嘛？
离开了海边，阿乐继续南下，一路逛，一路吃。
每到一个城市，就四处打听有名的美食，景点。
兴致来了的时候，也会在大街上抱着六弦琴唱会儿歌。
就像是一个旅者，每一个地方，都有不少精彩等待着他去探寻，发现。
这感觉还是真的自由呢。阿乐越来越觉得自己离开京城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这样慢慢走，到了金陵城，已经差不多四月底了。
四月，大多数春花还没谢，天也不冷了，正是一年里最好的一段日子了吧。
驱车驶入金陵城，街上行人络绎不绝。
确实，如师傅所说，这金陵的繁华丝毫不亚于京城呢。
街上的行人一样的络绎不绝，马车的车道似乎也挺宽的，完全不亚于京城。
街边的卖唱的，跳舞的，画画儿的甚至比京城还要多。
不过阿乐打听过后却是发现，似乎金陵的戏班子并没有京城多。
在这里，更为流行的，受人们欢迎的，反而是那种新兴的偶像。
但也不是所谓街头艺人啦，就是一些大门派，没了武林之后没了工作，自己组的班子。
和阿乐他们以前比起来，这些偶像唱歌跳舞什么都做，而且还得着重和观众的互动，不像阿乐那时候，和观众走的近一点都被师傅说道。
不过这些和阿乐自然是没有太大关系了。
戏子？
阿乐早就不想当了。
不过说来有趣，在金陵，也许地下音乐的土壤真的更大一点。
走在繁华的街上，阿乐有看到一个路边坐着的哥们，带个帽子，穿着皮衣，面前铺了一块布，布上摆满了各种唱片。
对，就是那种，录下来之后的成品，找个播放设备就能听了。
这哥们的身边自然也有一个播放设备，里面的歌很陌生，但声音阿乐可有点耳熟。
似乎是在金陵听过的声音，说不定是老朋友唱的呢。
“梦想，在什么地方”
“滚动的车轮滚动着年华”
你看，这前两句就起的这么高，又是年华，又是梦想的。
老摇滚了啊。
这风格，阿乐似乎是想起来了。
“我再也不能沉醉，也不能入睡”
“要继续还是要去面对”
……
阿乐驻足，开始慢慢听了起来。
真是像在说他呢，要继续这样沉沦下去，还是要去面对生活呢？
不，也许不只是说阿乐。像他这样，毫无作为，整日浑浑噩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啊。
不过在阿乐记忆里，写这首歌的几个哥们可不是这种人。
他们啊，是为梦想一直在努力的人呢。
“梦想，在不在前方”
“今夜的星空，分外明亮”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一提到明亮的星空，阿乐就不由得想起和惊蛰兄当年数星星的时候。
那时候的星星多亮啊。
他们是快乐的信仰。在京城玩儿摇滚的圈子里，算是前辈了。
啊，用咱京城的话来说，那是老炮儿了。
和其他的不太一样的是，他们的歌里没有特别多的愤怒。
虽然也有歌里有就是了，但更多的是这种，对美好的向往和追寻。
故而阿乐和虎哥的关系也是很不错。
虽然不是经常一起混，却也是互相欣赏。
“我想着远方想着心上姑娘”
“回头路已是那么漫长”
远方，姑娘，又是这种，抒发情感的歌里的常用词了。
阿乐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喜欢在歌词里讲一讲远方，梦想，美好的爱情，就这种，想要又不可及的东西。
可能这正是人们心里柔软的地方，能被触动的地方吧。
反正现实里也没有，那就在歌里大声唱出来吧。
阿乐得承认，他有点感动了。
也许是因为在异乡听到了熟人的声音，也许是歌词扎进了阿乐的心里。
“一直往南方开”
“一直往南方开”
低沉的吟唱，却让阿乐心里一震。
“所以是写给我的嘛？这是知道我离开了，才写的。不然为何从没听过？”
阿乐心里这么想着。
车轮，继续还是面对，往南方开这些歌词，就像刻上了阿乐的心里，久久不能释怀。
不管是不是写给自己的，阿乐都默默记下了虎哥，等下次见面，一定要请他吃饭。
“一直往南方开”
“一直往南方开”
这两句的声调提了上去，不再是低沉的吟唱。
相反，声音越来越高昂了。
像是战士出发前的战歌，带着背水一战的勇气。
阿乐听着，眼里好像进了沙子。
什么？江南没什么沙子？那……
算了不解释了，给哥们听哭了。
卖唱片的小哥也是很善解人意的递上了纸巾。
阿乐突然觉得有些丢人，什么时候自己需要一个街头卖片的安慰了。转头正要走，却听到身后：
“朋友，唱片要不啦？”
调整了一下情绪，阿乐也是卖了好几张唱片，有虎哥的，还有一些本地的地下音乐的。当然也包括这哥们自己唱的一些歌。
除此之外，阿乐也是和这哥们打听起了金陵城里做音乐的情况。
和阿乐想的不一样的是，金陵的地下音乐从业者似乎比京城的过的要艰难不少。
虽然大众的接受度更高，但其实这里获得的官方支持远比京城要少。
而这所谓的大众接受度再高，放到全城来看，那也是小众。
金陵的偶像文化，或者说江南的偶像文化，似乎远超京城。
大致是因为四大戏班子的存在，让这些大门派无缝可钻，这才让戏曲在京城一家独大，成为上流社会的标志。
而在江南，这些大门派自己搭的舞台，都是自家的偶像在用。
而且因为和观众的极高的互动程度，这些偶像的粉丝的狂热程度也远超阿乐这种传统戏班子。
当然阿乐的个人粉丝得另当别论了。
这种偶像一般以比武，跳舞，唱歌为主。但据这个卖片的小哥说，他们这种大门派里的偶像的歌都是别人写的。一点都不真实。
得，原因知道了。地下的兄弟们看不起偶像，所以就没有台子演出，甚至接不到太多酒馆，茶馆里表演的活儿。
至于官方支持，京城那儿能把国安的场馆给他们用。走了这么远的路，阿乐还没见过其他什么地方的玩儿摇滚的，搞说唱的能在那么大的舞台上表演。
更别提金陵了，听说在街上，尤其是人多的街上，说唱里说哪个偶像不好，可能都能被从街上赶走，不让卖艺。
可太惨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一起玩儿的地方。
金陵有个老面馆，做皮肚面的。
面馆儿门口有一小广场。老板据说是个真爷们。
据卖片小哥说，那个面馆，白天是老百姓的地盘，大家吃面。那到了晚上，各种设备就摆起来了，门口的广场上，就是他们这些玩儿地下音乐的兄弟的地方了。
那个老板很喜欢这些真实的东西，据说他们平时没钱吃饭了，都是去老板那儿蹭碗面吃。老板大叔人也很好，每次都给乘一大碗，还有肉。
每次兄弟们都说不要肉不要肉，老板都硬要给。
说到这儿，好像这卖片的哥们也感动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直到阿乐问了句：
“那，你们这面馆儿在哪呢，你看我晚上能也去一起玩儿嘛？”
一听这话，小哥好像一下子开心了起来。可笑容却只持续了一瞬。
愁容覆盖了笑脸：“算了哥们，做这行，太难了，养不活自己的。”
“没事儿，哥有钱。”
阿乐笑着说道。
。。。
之后，拿着京城带来的银票租了一间还算大的房子，买了昂贵的录音设备，还算不错的六弦琴。
前前后后忙活了两天，都没顾得上尝尝金陵的各种美食，阿乐也算是初步安定下来了。
正准备去小哥说的面馆看看，就算不一起玩儿音乐，那也尝尝这儿的特色皮杜面嘛。
阿乐心情好了起来，是个晴天，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或是对皮肚面的期待。
结果往那走的路上，上了一座天桥。
天桥上有个美丽的姑娘在摆摊卖东西，灰绿的头发，性感的红唇，容貌不错。最主要的是，她那流落风尘又桀骜不驯的眼神，配上缓缓吐出的烟雾，可真迷人。
阿乐觉得挺有趣的，倒不是馋人身子，只是好奇。
凑过去一看，有一打书签，上面写着熟悉的话语。
“我残废了”
“我不能去散步”
……
这，不是，我写的嘛？我给很多人看过嘛？
阿乐迷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