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层也是如法炮制,等到达迷宫尽头,周围环境一阵变幻,众人出现在一座华贵的大厅门前,望向身后,哪有什么蜿蜒曲折的繁复通道和一环扣一环的陷阱迷宫,两侧高墙耸立,一条狭长的石板路贯通两处庭院,笔直得震撼,容不得任何怀疑。
不知有何缘由,注视着这条通路,陆不云竟生出心惊肉跳之感,分明景致平淡得出奇,却感觉自己像是浪头上的扁舟,一股浩瀚的伟力冲击着自己的灵魂,战栗不止,就连精神都恍惚起来。
如果现实里这个时候仔细看着陆不云的眼睛,瞳仁的深处,黑漆漆、浓重重的深邃缓缓旋转、重构,似乎凝聚成什么图案,可图案上好像覆盖着一层毛玻璃样的薄膜,模糊不清。湿润的白色雾气从中飘出,继而消散,化作气团重新被吸入肺中,如此周而复始。
此时的景致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伟岸的高墙、笔直的石板路、堂皇的金色大厅,取而代之滞重的黑暗,令人厌恶的黑。极目四望,灰蒙蒙的黑暗中渗透着惨淡的微光,勉强视物。夜空不见半点星辰,唯独腥红的月亮施舍一样倾泻着可怜的光亮。
空气充斥着冰冷和狂暴,悲怆和哀嚎耳边萦绕不休,脚下有液体流淌,粘稠粘稠的,鼻腔里呼之欲出的血腥味已经告知一切。无数双亡者的手无力的扑棱着,仿佛妄想从十八层地狱挣扎出来。
远处,巍然矗立一片偌大的建筑群,借着微弱的月光,大致景象得以尽收眼底。
建筑简直像是传说中的不周山一般直入云天,遮天蔽日,能将万物笼罩在幽暗的阴影下。建筑群分布并不规则,杂乱无序,可以联想田地里肆意疯长的野草。可某一瞬间,又能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为之倾倒的瑰丽,如同一缕古老的光照滑泻在混沌的初始,何等美妙!
建筑风格大同小异,古朴厚实的青黑墙体,一派坚不可摧的势头,紧密有致的窗檐错落排列,青铜大门和墙体浑融一体,却大敞四开,大门两侧各竖一座特别的雕像,并非平常熟知的任何形象,平凡中透出不容忽视的上位者威严。结构之精巧,细节之严谨,当今任何人类自鸣得意的作品都要相形见绌。纵使全天下能工巧匠齐聚一堂,穷尽一生去创造恐也不及其万分之一精妙。
建筑群众星拱月环绕中间的一座尖塔。塔俨然呈圆锥形状,塔底占地颇广,越往上越发窄小,顶部看不确切,被萦绕的薄雾遮掩,使得整体形象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塔面绘有一张壁画,画面简洁的出奇。可分明只是极简的线条,似乎包含超越一切想象的魔力,只消注视数秒,画面如同宇宙一般膨胀开来,成为一幅鲜明的肖像画,仿佛鲜活的生命从壁画中一跃而出。
没人知道这些建筑究竟存在了多少岁月。几千年?几万年?不,用时间去衡量它的伟大已然失去意义,仿佛它天生植根于此,古老幽静的气息渗透在旮旮旯旯,诉说着非比寻常的远古传说。
万事万物逃脱不了盛衰的轮回,即使眼下这片不可思议的建筑群同样如此。腐朽、毁灭的氛围包裹着这里,感受不到半分生机。触目惊心的血污大片大片涂抹在墙壁上,毫不夸张地说,这就像是有人拿着颜料桶朝着墙壁随意泼洒,痕迹深浅大小各不相同,且颜色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加深,血污深深嵌入墙体,两者融为一体。
四周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坍塌的建筑悲伤的哭泣,巨大的石块无言沉默着,孤独地凝眸注视这片荒凉悲怆的故国。月光倾泻着清冷,建筑影子拖得很长,宛如涂了一层淡墨似的隐隐约约印在血迹斑斑的土地上。
狂风传达末日预言一般咆哮着,振聋发聩的声音,刺得耳膜一鼓一鼓的疼痛,阴冷和绝望的气息不寒而栗。
这光景,仿佛置身于宇宙中最荒凉最破败的角落。
“这里,究竟是哪里?”陆不云喃喃自语。
起初他以为只是游戏场景,可是所有游戏面板和系统全都销声匿迹,如果是游戏岂不是真实得过头了。
我回来了!
心中突然冒出升起这样一种荒唐念头,同时灵魂不可思议地兴奋战栗,心脏狂跳不休,似欢呼似如释负重。每一个细胞的紧张感一点一点挤出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喜悦。
咚咚!咚咚!
地面有节奏的震颤着,像是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一次次的震颤宛如撞击心灵的天籁之声,灵魂被净化一般变得无比通透,纯洁无瑕,任何邪恶的杂念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甚至连升起一点不好的念头都觉得羞愧不堪。
震颤声一刻不停地向远方传达,所及之处,恐怖和压抑已然不在:猩红的圆月不遗余力的喷吐光热,耳畔回荡着凄美的挽歌,无数双挣扎的骷髅手臂安静地伏在地上,深红的血水潮水般退散,显露出黄褐色的地表,一株株植物从土中冒出新芽,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娇艳的鲜花一片片点缀其中。
远处,早已死亡的神秘城市活了,一盏盏街灯接替点亮,幽幽的绿光从每一扇窗户中发出,仔细倾听,似乎还有喧嚣。而更远处的位于广阔城市正中的尖塔,高耸入云的塔尖微微闪烁着红芒。看着它,如同迷失在海上的渔船望见指路的灯塔,那是承载着生命的希望之光,使人欣喜若狂。
声音依然震颤着,在陆不云听来,这低沉厚重的震颤,似乎是某种礼仪,一种欢呼新王加冕的最高仪式,而其中主角,正是他自己。
恍惚中,风声传来耳畔,比平常更加真切,甚至能感受到风粒子传达的雀跃情绪,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信号,但可以分毫不差的表达清楚。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
风并不大,吸足了热量的暖风却蕴含神奇的力量,滑过身体,不自觉的一点一点放松下来,沐浴在神奇的风中。
不过令陆不云奇怪的是,很明显这风想要传达某种信息,却像缺少了什么组件似的无从开口,只能沉默的飞过、消散于天地中。
究竟想要说什么,陆不云不懂,但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这些了。
随着最后一声震颤落下,天地重归沉寂,但是时间依然定格在最后一刻,四下观望,一切都美得不可方物。不待他继续观察,一双无形大手将他包裹住,扯离了这片神秘的空间。感受到陆不云的离开,空气中的悲哀更甚,无可奈何的情绪席卷着这里。
“我一定会再次回来的。”陆不云心中空落落的,不过呆了数分钟,居然也有了分别的心痛。
......
遥远的西方,一位雍容华贵的青年端坐在客厅的餐椅,边啜着醇香的红茶,边和旁边神情严肃的小女孩交流着。
青年俊雅高贵,女孩粉雕玉琢,优雅的动作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冥王终于苏醒了吗?我还真是期待啊!”
听到小女孩的话,青年神情淡淡,不慌不忙的继续啜饮,时不时往嘴里塞一个蜜饯。
看到青年这个态度,小女孩的严肃也慢慢缓和下来,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轻声笑道:“宙斯,你是不是已经做了些什么?”
青年顿了顿,微笑着放下茶杯,双肘撑在桌面,支撑着下巴:
“哦?那赫拉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女孩闻言默默思索片刻,猛地看向青年,震惊得无以复加,甚至还有一些恐惧。
“你把神使杀了?”
“哈哈哈哈,不愧是赫拉啊!”青年爽朗大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难以想象居然做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你疯了?伤害神使是禁忌,更别说把他给杀了!”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而且我杀的是指引神,现在绝大多数神嫡已经觉醒,只有哈迪斯和泊尔塞福涅以及少数几人未曾觉醒,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神使谁会知道呢?”
说着,他脸上出现了一些癫狂,大声咆哮:“哈迪斯掌控地狱,无数的岁月,天知道他们那蛮荒之地积攒了多少力量,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不确定因素影响我的地位,不久后的神王之战,我宙斯一定能够笑到最后!”
“你!好吧,我会帮你掩盖着一切的。”小女孩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青年说的是这个道理,少一个竞争对手终究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隐忍多年的冥王,只要事情能做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