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膳房出宫要经过一条狭长的甬道,两旁的红墙相应连绵,遥遥无尽一般的长,七七和如夫人按照地图上示意的方式躲藏在一个马车的暗格里,暗格不大仅够两个人容身,这样子像是经过专门改造。
此时,七七的心思全在秦沛山的身上,临别之时他的决然目光,总是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听过华太妃的话,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却怎么也无法把秦沛山和太后联系在一起。
“他怎么可能是太后的人?不!一定不是!”依她所见,秦沛山是个极温柔的人,尽管身体残缺可内心却很是善良,他怎么可能会伤害皇上?
最后一道宫门大开,马车的车轮处传来咯吱咯吱的转动声,木板碰撞的微动传入她的耳朵,七七攥紧双拳紧闭眼睛,就连呼吸都憋在胸口,大气不敢喘气一下。
过了不久,马车已经驶上一条颠簸的土路上,直到颠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就渐渐放满了速度。
暗格的木板突然大开,一张熟悉的脸正对上七七的眼睛。七七暗自一惊,攥着如夫人的手不敢松开。
“怎么是你?”
“跟我走!”他与七七双眸相对,暗光闪过,许是暗色中看到七七的脸,他显然有些震惊。
转过身,把七七和如夫人扶下马车,引着她们来到一处马厩。
七七痴痴看着他的硬挺背影,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跃上马背的人转过身望着她,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不信任,也正是彼此之间陌生的对视,让他心中微怒。
他本不愿陷入宫廷政变之中,却为了自己的家族不得不如此。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子是个安心作嫁的贤妻良母,此刻却甘愿为了夏侯宸潜伏在宫中,甚至差点付出自己的生命,就这这一刻,他竟然有些生气。
“还不走?”
七七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喃呢道,“去哪里?”
他凛眉漠然,侧过脸不再看七七,许久才抿抿嘴唇,“相爷已经为她安排好去处。”
“夏侯宸要救她?”
七七始终不明白,夏侯宸在朝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在这场夺位之战中又处在什么位置。
他径自拍拍马儿,静默无语。
“傅清!告诉我!”
就是这样的声音,任性,清澈毫无杂质。他浑身一震,似是被这声音蛊惑,从头至尾他从未怀疑过,甚至是故意不去相信,她……就是那个人。
只是,她这样执着的模样,却在无意中伤了他。
侧目望着七七,傅清眉目一沉,脸色不悦,“你说呢?”
七七从他的愠怒神色中感觉到了什么,轻轻说道,“你……怎么了?”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傅清从马上跳下,冲着七七跑过来,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火花崩裂的瞬间,烧毁了他的一切,天地也变得赤红,炙烤着他的心神。那一刻,他多想对着她大喊大叫,把隐忍在心中的气愤彻彻底底发泄出来,可他却不能。
“傅清……”
“你真的是她……”他本不愿相信,而此刻却不得不相信,右手缓缓地覆上七七的脸,沿着下颌的边缘轻抚着。
一瞬间,那张人皮面具被他揭开,裸露在外面的面容让他心中一痛。
果然……他没有猜错。
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多张面容,除了易容,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问题。没错,那一日在相府,他果然没有猜错。
眼前的女子,就是芙蓉楼的花魁夕颜,相府的侍妾素雪,潜入宫中的宫女璇清……她还有什么样的身份,仅此而已吗?
还有……这样一张清丽纯净的面容,到底有着什么身份?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七七呆住了,无法预料到眼前的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她甚至都来不及阻止,傅清就这样揭穿了她。
“我……我……”
这样一张真真实实的面孔,不正是夏侯宸的侍妾素雪吗?傅清蹙眉,心中暗疼,颤抖着手似是极力逃避着什么,可是终究还是冷静下来。
“素雪夫人,相爷挂念你的安危,还请速速回府。”傅清收回手,紧紧扣着指头,攥着的双拳爆出几根青筋。
狠下心转过身,他将如夫人扶上马,眉目深锁。
七七目睹着他安静地做着一切,就是不再和她说话,她这才意识到傅清对她有着一种潜藏的情意,想到这些她竟然有些害怕。
甩甩头,七七深呼一口气,抚摸了一下盘起的长发,心中暗暗思忖了片刻,就在傅清正要上马时,她挥起手中的马鞭冲着如夫人的马背抽去,马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痛惊得踏蹄而奔,一路向着蜿蜒的土路尽头跑去。
傅清见状顾不得理会七七,跃上马背紧随而去,直到奔出老远才恍然大悟一般地勒紧缰绳,冲着七七的方向望来。
七七指着如夫人离去的背影,静静地望了他一眼,调转马头向着反方向冲去。她或许曾经很任性,做了对不起薛焕和他的事情,但此刻她已经无法用过去的想法来面对一切。天下危难,就在一念之间,一笑成佛,一笑成魔,她无法任由这一切就这样发生。
秦沛山,华太妃,四哥,如夫人……就算背离了夏侯宸的计划,可她仍然要去尝试一下。
“夕颜!”
傅清叫着她的名字,一脸的挣扎,遥望着如夫人的背影,又看向七七。
“对不起!我要去救他们!”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淌而出,她才明白,此刻的抉择也许会失去一切。对不起,她无法对那些人置之不理,秦沛山的温柔,华太妃的凛然,一点一滴全都闪现在眼前。
她默认了,就这样默认了!她果然就是夕颜!
傅清将口中要喊出的名字压在胸口,眼前仿佛涌出什么,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竟怔愣着做不出任何反应,只待她的背影渐渐走远,他才转过马向如夫人的方向追去。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