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这件事情，其实只有在自己是局外人的时候才会意识到。
柳无涯看着瞳孔微缩又马上强装正常的绾宁，移开了目光。
她们就像是处在一艘逆水行舟的船上，唐守溪只是他们逆流而上的一阵顺风，帮了他们一段时间，也迟早会消失。
就像是甲板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这一段路相同便结伴而行互帮互助，下一段路不同了，便分道扬镳，更何况，唐守溪很有可能选择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现下的局面明显是三国平衡，唐国王爷和宋国的公主联了姻，又送了皇子来梁国当质子，这种平衡一旦打破，便一发不可收拾。
柳无涯的目标并不是让整个梁国都付出代价致民与水火。
他想复仇的，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人。
至于其他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
是他的便是他的，不是，便不是，那些所谓身外之物，他根本不在乎。
若不是自家娘亲被人害成如今这副模样，他也段段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知道，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不归路。
可是，既然已经开始，便没有办法回头。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他只希望，能不牵连自己身边的人。
绾宁，东凛，西昭，南冥，北域。
还有，很多人。
可是，北域如今卧床不起。
那个女子，也伤了眼。
“无涯，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看着突然发呆的柳无涯，绾宁有些担心。
他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不会这样突然出神，在与人说话的时候也从来都是看着人的眼睛，谦谦有礼，可能这是她眼里的柳无涯，虽然不知在别人面前他是什么样子，可是，她知道，能在自己面前回不过神的柳无涯，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
柳无涯轻轻眨了下眼睛，看着这布局精美装饰讲究的屋子，缓缓开口。
“可能吧。”
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在状态，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明明一切事情都按照他安排计划的轨迹行走，也没有出现太多无法把控出乎意料的事情，可是，怎么就突然觉得有些无奈了呢？
绾宁斟酌了一下，试探着问。
“是，出什么事了么？”
在绾宁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承受能力很强的人。
就连云家大火之后，他也没有像如今这般，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忧愁，就像是遇到不明白事情的小孩子一样，疑惑而无奈。
“她……知道了。”柳无涯的声音很轻，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没有激起一丝尘埃。
“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的绾宁一愣，下意识的反问。
屋子里陷入了突然的寂静，柳无涯微微摇了摇头，唇角的弧度装满了无奈与迷茫。
“没什么，你还是处理好你的事情吧，总不能次次都来我这逃难。”
“我没……”绾宁不服气的反驳，却也毫无底气。
逃难。
这个词真的很是适合她，逃难。
说白了，还不是只为了躲那个人。
“好了，那你便去陪陪你师娘吧，我送你去。”
柳无涯轻轻推开门，有风吹进来扬起他身后的发丝，平白，添了几分凄凉。
花想容靠在床头，睁着圆圆的眼睛，不时地眨两下。
她有一些烦闷。
明明自己的身体素质是特别好的，在来淮安之前整日里舞枪弄棒强身健体。
一身男装把自己硬生生的当成了男儿身。
她不似别家的姑娘柔若无骨纤细漂亮，胳膊腿都要比人粗上一圈，皮肤也黑，脾气也臭。
怪不得，遭人厌恶。
她唇角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睛上面缠着三指宽的白布条，屋子里没有点灯，毕竟，亮着或者黑着，对现在的花想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靠在床头，维持着，蒙上眼睛的那个姿势。
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屋子里很安静，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现在，是不是已经又是一天太阳升起，再过几个时辰便会落下，反反复复，乐此不疲从不放弃。
她一直以为，无论云裳对她做什么事情她都能接受。
并且，在她的记忆里，云裳对她，本就不待见。
她以为，那个时候的云裳对自己的冷处理和讽刺已经是很严重的了，却没曾想，跟现在这样的待遇相比，颇为云泥。
花想容觉得自己应该坐在这里快一天了吧，露华浓也进来劝了好几次，可是她却像没有听到一般。
不分时间，不顾日夜。
她以为自己想了很多，其实，却什么也想。
脑子像是空了，胸口拿处像是被人毫无章法的割了一个洞，把里面的东西都挖了出去。
空落落的，凉飕飕的。
她偷偷的在纱布下一点一点的眨眼睛，感受着睫毛在纱布上划过的感觉，本应该是痒的，她却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是一个瞎子。
失去了之后才知道又多重要。
没有了眼睛，花想容才知道，它有多重要。
她一动不动的靠在床头，其实她很累，可是她却不想做任何事情，不想睡觉，不想吃饭，她并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对身边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从前她无聊的时候一直都是伸出手摸摸那根通体简陋的发簪。
如今，却连伸手也没有用了。
露华浓很担心她，每次进来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一下她有没有什么问题，她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很无聊，很无趣。
其实她从来不是什么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姑娘，她讲理，也明事理。
露华浓一直担心她想不开，主要是，她也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也想不明白想不到会有什么能让自己这个主子颓成这样。
上次她割腕场景还历历在目，手腕上一眼就能看到的疤让人心疼。
她真的怕，怕这次，自家小姐也想不开。
现在在她身边的只有她一个，她真的怕，怕自己照顾不好她。
而且，那个人的嘱咐一直在耳边回绕，一条条，一件件。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细心，那样的琐碎。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够那么细心的顾着自家小姐，而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自家小姐从未提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