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涯没有问为什么，他知道，这只是一种试探，试探他的忠心，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想要皇位是不是真的不顾一切救他。
他只是想让他良心能有那么一些不安。
以德报怨？
他并不是那样善良的人。
麻痹猎物，在猎物收起尖利的爪牙露出的肚皮的时候，在他最相信你的时候出手。
被最信任的人伤害才是最痛的不是吗？
就像……
当年的柳妃一样。
所有他回答的毫不犹豫，无论那时候皇上提出什么来试探他的忠心，他都会一口应下。
无论是什么。
在柳无涯转身走出书房的时候，屋子里的暖光好似有些闪烁，皇上长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桌子右边的一处屏风。
常公公往香炉里加了一勺香，屋子里的气息瞬间变得舒服，他走到屏风后面，却看到那放空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不知书桌前的男人有没有一些同情，有没有一些心酸。
他跟着皇上许多年了，说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也不为过，把这个人的心路历程看的清楚，他必须要变得心狠，不论是为了什么，他都必须杀伐果断甚至于无情。
常公公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皇上已经闭上了眼睛歇息了，刚刚逃脱嘉琳贵妃和梁朝的控制，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安排，他没有太多时间了，他必须得把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用最短的时间，把意外风险降低到最小。
他一直很想问，把这样重的单子强加在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身上，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不忍，和愧疚。
可是，这个结果并不重要。
无论怎样，这已经是唯一的方法了。
没人愿意做坏人，可，这个世界必须有坏人。
柳无涯站在柳苑门口，有一些犹豫。
东凛就站在他身边，看着自家公子分明面无表情，却无端的散发出一些不一样的气息。
“她在干什么？”
窗口的影子很是清晰，柳无涯就那样看着，半晌，出言询问。
“好似是在擦琴，晨起的时候她还弹了一首曲子。”
话音未落，屋子里就传出来了几声试音，柳无涯一愣，就听到了略微生疏却也逐渐流畅的琴音。
他听的出，这首曲子，在芍阳的时候这个人曾经给他弹过。
对于花想容会弹琴这件事情，柳无涯一直是很吃惊的，对于这种需要极其心静和耐心的乐器，花想容一直都不太有兴趣，这个女子，就连老老实实坐在一个地方好好看一会书都是做不到的，柳无涯缓缓转过身。
人都是会变的吧。
花想容的琴，是他听过的，最为舒心放松的琴。
他必须要承认，无论是在芍阳城的那一曲，还是今天的凤求凰。
曲子是那个曲子，人也是那个人。
可，他却不在是那个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不如从前。
其实这一路他都在想，是不是真的要按照皇上的要求做。
明明，花想容是为皇上做事不是吗？
他只能关着她，毕竟，现在她还不能死。
柳无涯突然转头看向旁边的东凛。
不能死，关着又难免出岔子，就算是在东凛眼皮子底下，花想容也是没有逃出去过。
那么，就去一个折中的办法吧。
屋子里的琴声还在继续，柳无涯轻轻闭上了眼，说实话，听花想容的琴确实是一种享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学到了这么好的琴技。
天越来越冷了，即使是白天凌冽的风也半点不留情，柳无涯身上还穿着上朝的官服，他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小药包，随手递给了旁边的东凛。
东凛接过，看着柳无涯的眼神很是复杂。
“她的眼睛怎么样了。”
时间已经不短了，若是一点起色都没有的话，估计就真的饿一点治愈的可能都没有了。
本来还想着等师傅有空了让他帮忙给花想容看一看的，现在看来，估计还得再等等了。
可若是等一切都结束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个人。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变化。”东凛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观察花想容，能确保花想容在这个屋子里，才是他的任务。
“大概还有多久。”柳无涯的问题没头没尾，可东凛却是瞬间就明白了了。
“不过一天。”
不过一天，也就是今晚，或者明晨。
柳无涯转身，寒风扬起他的发，伴随着算是熟悉的曲子凌乱着。
“公子，这个……”东凛犹豫着把药包攥在手心。
柳无涯挑眉，大步离开。
“不明白？”
那个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东凛眼前，东凛低头行了，手心的药包被攥的发皱。
“明白。”
但不理解。
算了，他只是个下人，也不需要理解。
他跟着柳无涯时间不短，对于药理多少也是清楚的，把那乳白色的药粉洒在熬得到火候了的鱼汤里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那首他并听不懂的曲子隐隐约约的并没有间断，勺子在碗里搅拌着，那个时候，东凛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
那个女子，还撑不撑的住。
他把鱼汤放在桌案上，隐在暗处，看着玉兰走进来把鱼汤端走，又关上了门。
今天是真的很冷，冷的像是天上要下冰了一般，玉兰走进屋子，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花想容身后，把鱼汤放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
今日花想容起的很早，早的玉兰按照她往日的作息进屋叫她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在一根一根的擦拭着琴弦。
她只能去厨房催了催今日的鱼汤，鱼汤明目，喝了这么多日，这件昏暗屋子里的女子的眼睛依旧毫无光彩。
“小姐，吃饭了。”
玉兰掀开鱼汤的盖子，轻轻扇了扇升腾起来的热气。
琴弦突然一蹦发出一声残音，玉兰被吓了一跳，就看到那琴弦上明显的沾了粉红。
她略微屏住了呼吸，端着盛鱼汤的碗站在屋子里有些不知所措。
听说人练琴的时候是不能打扰的，玉兰担心的皱了皱眉。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丫头，能被选中为皇上办事已经是幸运，能跟在花想容身边更是很不容易她不懂琴，却也微微的感觉出了花想容的一些不稳的情绪。
她刚想开口道歉，就看到花想容伸出了挂着血珠的左手。
“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