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虚予坐在花想容的床边，背对着她，听到东凛的话微微抬头，把视线落在了柳无涯的背影上。
这是他第一次在私下里见到穿着官服的柳无涯，事发突然，他连件衣裳都没来得及换，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寒虚予说上一句解释。
看柳无涯当时的反应寒虚予就知道，这件事情在柳无涯的预料之中，程度却远超柳无涯的想象。
他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即使他是寒虚予。
柳无涯打开门的时候，寒虚予突然出了声。
“去哪儿。”
柳无涯扶着门的手青筋暴起，声音却是平静。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看了一眼花想容的面容，从未如此深刻的，看过这个女子。
“芊芊需要我。”
柳无涯定定的看着寒虚予身后的人，看着那个寒虚予看一眼都受不了的人缓缓开口。
“她就不需要你？”寒虚予问。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心跳的很慢，很慢很慢。
他甚至想，真的像曾经与花想容说过的那样，逆天改了她的命。
“师傅在，我帮不上什么忙。”
屋子再次陷入沉静，嫣红色的晚霞透过开着的门打在柳无涯的身上，云弘阔抬手用手帕盖了花想容的脸。
五味杂陈的开口。
“你师父也帮不上什么忙。”
咚——
好像有什么猛的落地，声音大的在这屋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响，柳无涯看着那杯手帕盖住的轮廓，许久，还是踏出了这道门。
他终于听到了寒虚予压抑不住的哭声，也听到了身旁东凛若有若无的叹息。
路边的宫女都低着头，行色匆匆生怕惊扰了屋子里的人。
好像，所有人都在难过。
可他，怎么就没感觉到自己的任何异常呢？
他望着天边的那处晚霞，有小小的月牙正在钻出地平线，就像一个人笑得开心的眼。
或许，没有异常才是对的吧。
他是柳无涯。
花想容死了，他本就不该有什么异常吧。
外头的雪断断续续，终究在入夜之后下的越来越大。
即使现在是冬天，一具僵硬的尸体也没办法放在温暖的室内。
不知为何，就连云弘阔也找不明白花想容的死因，一条生命就像是街边的蝼蚁般，说没，就没了。
廖素素醒了之后就由花将军陪着，一直坐在屋子外边。
在从芍阳动身出发来淮安的时候，廖素素就很是心慌，可能是由于皇上病重，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花将军几次三番的劝她不要跟来，可她怎能不来。
无论怎样，她得接她的阿容回家。
见到人的时候，即使她消瘦的不成样子，可心痛之余，还是欣喜的。
数日的思念，还未来得及宣泄。
便化成了点点白雪下的鲜红。
找不到死因，不知是中了什么毒，当天晚上，花想容的皮肤就开始腐烂，就像是被什么虫子从内部啃食了精神血肉，寒虚予看到花想容手臂上的血斑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北域的蛊虫。
可是……
寒虚予根本不敢把目光长时间的落在花想容身上，花想容身上明显开始腐烂的皮肤让人揪心，廖素素就坐在门口，连寒虚予都不敢看的场面，她又怎么能承受的住。
皇上也源源不断的往花想容身边派太医，可是，他们又哪里比得上云弘阔，连云弘阔都诊治不出来的病症，又有谁能看出一二。
一时间，不仅整个皇宫，就连淮安城都陷入了牢牢的悲凉感。
在怎么无法接受，后事还是要办，
常公公带人利落的准备好了棺椁，也派人来找寒虚予说是得择良日，下葬。
寒虚予像是没理解常公公什么意思一般，一言不发的坐在花想容的床头。
无论是谁，都不许靠近花想容一步。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染血的斗篷，寒虚予看着，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跟花想容表白的场景。
她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喜服，整个人都有一些狼狈，寒虚予更是伤的不轻，可他还是那样坚定温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们相识不过一年，可，现在花想容躺在这里，在自己面前。
他没有任何办法，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他，可其实呢，她身上的伤，她受过的苦，哪一样，不是他提前就知道的。
说到底，还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寒虚予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拉开了门。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层，覆盖住了大地原本的颜色，他走下台阶，毫不犹豫的朝着檐下的两位长辈跪了下去。
他垂着眸子，穿着单薄任凭雪花落在他肩头。
几乎是在寒虚予跪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廖素素的泪便夺眶而出。
花将军揽着自家妻子，说不出一句话。
守在花想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自责，她才不过十六岁。
来到这里还不过一年。
她那样坚强放肆的性子，却也总究抵不过岁月蹉跎人心险恶。
“抱歉。”
寒虚予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眼泪顺着他的力度滴到雪地里。
廖素素深深的闭上眼睛，在也压抑不住喉间的哽咽。
“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容。”
又是一巴掌，寒虚予面上清晰的指印泛着红。
当初，花将军和廖素素离开淮安的时候，这个人信誓旦旦说让他们放心，是！错不在他！
可是，现在廖素素无法原谅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俯身毫不犹豫的给廖素素和花将军磕了一个头。
“让她跟我走吧，我带她去找我师父，我师父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是一名玄士，玄学续命不是没有法子，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额头抵在冰凉的雪面上，久久没有抬起来。
“寒公子，这不是你的错。”花将军出声。
“落叶归根，执念并不是个好东西，既然人已经没了，就别再强求，该是……”花将军话音一顿，片刻后才再次出声。
“入土为安。”
按在地上的手指青筋明显的爆出，寒虚予没有动，只是再也压抑不住心口的痛，近乎崩溃的低吼出声。
“不——”
“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