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眼泪砸到他的手背上，柳无涯双眼通红，甚至也被花想容的话逼得眼角潮湿。
花想容了解柳无涯，柳无涯又何尝不了解花想容。
她偏执，任性，嚣张跋扈可那都只是小打小闹。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花想容会因为自己真的去杀人。
在芍阳城的那些恶作剧每一次都刷新了柳无涯的认知，可是即便在过分她也没有真正的伤害过谁。
可如今，她就看着自己明明白白的说出这样的话——
是她变了吗？
还是自己真的高估了她的善心。
柳无涯紧紧的咬着牙，手上青筋暴起不留余力。
花想容的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砸在他的手上，她微张着嘴，唇上被咬出来的伤口清晰的暴露在柳无涯眼前，她呼吸困难，一双眼却再也没有移开视线。
那双眼睛里，装的满满的。
全是他。
“啊——”
柳无涯低吼，骤然起身将人摔向旁边，暴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重重的一脚踢在旁边的柜子上，屋子里的东西被一样一样摔在地上，劈了啪啦的声响不断每一声都砸在了花想容附近的地板上。
花想容伏在地上，连咳嗽都咳嗽不出来，窒息造成的眼泪决堤沾湿了她的衣袖，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被不断砸向自己的东西吓的发抖。
耳边是柳无涯一声一声来自胸腔的低吼，花想容再也忍不住，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哭有什么用，她一向看不起动不动就哭的姑娘，她觉得哭是最无能的表现。
可她确实是无能，不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改变她杀了苏绾宁的事实。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苏绾宁都死在了她手上！
花想容嫉妒她为真，也耿耿于怀了许久。
可她知道苏绾宁是个好女孩。
比自己这样满身罪恶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喉咙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几近崩溃。
摁在眼睛上的双手狠狠的用力，抽噎声越来越大伴随着柳无涯肆虐的低吼声让这屋子的两个人都陷入了崩溃。
这屋子里本也没什么东西扛不住柳无涯砸，他站在原地，看着砸在花想容身边的满地狼藉紧紧的咬牙抬头。
无能。
他才是真的无能。
他这一辈子想要的原本也不多。
替亲娘报了仇，身边的人都得到自己的幸福，他也可以找到一个贤惠的姑娘共度一生。
可是不知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似乎每一样都没有做到。
他登上了皇位，扶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为后。
苏绾宁又被面前的这个人亲手杀掉，呵呵。
是他无能。
刚刚掐着花想容脖子的手颤抖着。
花想容让他恨她，可是，现在他更恨自己的心软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手下留情！
一次一次，他一次一次的在杀花想容的最后关头退缩。
为什么他就是下不了手！
面前的女人缩成一团，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狠狠的低着头，她颤抖的厉害，就像是寒风中瑟缩的小动物一般。
可是她并不无辜，她双手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他一直把这件事情拖着，把花想容丢在柳苑不闻不问，却在每个失眠的夜里忍不住去翻看桌角上放着的字条，她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睡了多久。
看过之后有欲盖弥彰的把字条恢复成没人动过的模样。
不是他不去处理，不去解决。
是他根本不知道他该怎么样对这个背叛了自己的人。
花想容背叛了他。
这甚至比寒虚予背叛了他还让人措手不及。
他能怎么办，向背叛了自家娘亲的老皇帝一般让她悲惨的死去吗？
可是，眼看着老皇帝断气的女人并不开心。
反而整日缠绵病榻了无生气。
看着日渐消瘦的柳郁柳无涯甚至不知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报仇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没办法忘记花想容做过的那些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牢牢记着。
北域，露华浓，西昭到现在的苏绾宁。
她害了那么多人！让他怎么释怀怎么当做从未发生过！
屋子里的凌乱彰显着刚刚柳无涯压抑许久的情绪，发泄过后，便是更深的无力。
他动不了手。
他是真的动不了手。
东凛劝他三思而后行，可每一次他想到花想容的时候都恨到心痛。
眼角有泪缓缓滑落，无声的悲痛与自责近乎折磨他到崩溃。
连给芊芊报仇，他都做不到。
他做不到原谅，也无法动手杀她。
可把她扔在柳苑自生自灭似乎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解决方式。
世人都说他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可又有几人知道，他这双不知杀过多少人的手，却连掐断她的脖子都做不到。
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
“花想容，你走吧。”柳无涯开口。
话语间的颤抖刺的花想容心口一痛。
花想容缓缓抬头，入目便是柳无涯眼角那滴与泪痣混为一起的泪。
“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心脏痛到不能呼吸。
这是，什么意思。
不杀她，也，不留她。
“我杀了苏绾宁，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带着人将你逼进死路——”花想容顿了顿喘了口气。
“为什么不杀我。”
她撑着门站起身，看着柳无涯的眼睛缓步向前。
“为什么放手。”
“你不恨我吗？”“我当然恨你！”
柳无涯片刻未停歇的答。
花想容脚步一顿，停在了离柳无涯两步远的地方。
“杀你都是脏了我的手，黄泉路上我不希望你再去打扰芊芊。”
柳无涯看着花想容，眼神里复杂的掺杂着许多东西。
就如花想容布满潮湿的眼睛里一样。
装着那样多说不出的东西。
花想容垂在身侧的左手一抖，微微低下了头。
果然。
不是所有的计划都会成功的。
不是所有的预想都是对的。
她答应老皇帝做事的初衷已经不必纠结，而完成那些事情的结果她也早就想好了。
不过是被柳无涯恨上最不济也能死在他手里让他记一辈子。
可是。
柳无涯没有杀她。
反而让她走。
话语间颇有些相忘于江湖的味道。
仿佛一切恩怨就此勾销，从此陌路人一般再无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