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里,那一年,父母还都是纺织厂的在职工人,每天都要忙忙碌碌的工作,以至于小时候的我记忆最多的还是爷爷奶奶,和家里的那个老屋。
奶奶是计生办的妇女大队长,记忆里最多的总是奶奶骑着二八自行车,载着我,和一群骑着一样自行车的老干部们一起走村串乡,收各种税。一行人里,只有奶奶一个女人,她总是走在前面,好不威风。到了别人家也是连吃带拿,走了别人还会给我塞一兜白煮蛋,那时觉得真好,如今想想,风气确实太不正。
到了要上学的年纪,爸妈就把我从乡下接了回来,送我去上幼儿园。记得那一天很平常,不善言语的老爸骑着摩托车把我送进了幼儿园的大门,在把我丢给园长阿姨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想,他应该是不敢回头,怕看到正在哭鼻子的我,又狠不下心来。
在他离开以后我很快的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还当上了班上的班长,独占老师一个人:比如说班上的小朋友上课是坐在小椅子上,而我上课是坐在老师怀里。我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幼儿园得了四年的优秀小朋友,学习小标兵都是我。后来当上了幼儿园老师才知道,原来幼儿园的小朋友是都有奖状的。
爸妈和我平时都住在纺织厂的家属院里,家属院很大,分为男工楼、女工楼和一个大大的会议演播厅,对了,还有一个大大的车棚、一个大篮球场和几家早餐铺。我家就住在男工楼的三楼阳台第一户,一般结了婚的,有孩子的家庭都住在男工楼里。虽然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吃饭睡觉会客都在里面,厕所还是一层楼公用一个,但是对我来说那可真是一个热闹的好地方,家家户户紧挨在一起,大院里全是到处乱跑的小朋友,我们一起上幼儿园,等校车,一起爬树,翻墙,堆沙堡……
早晨起床我喜欢打开门看叔叔阿姨们在阳台刷牙,他们满嘴的牙膏泡泡,搞笑死了。但我最开始学刷牙一直到现在的刷牙动作,都是在模仿着他们。午后一般家属院里会来几个卖牛奶的小贩,他们骑着三轮车在楼和楼之间叫卖。这个时候我就会要求我妈把外婆给我做的小筐拿过来,拴一条绳放上钱,从三楼系下去,等小筐再拉上时里面就会躺着一袋牛奶。我很喜欢做这样的游戏,那时觉得这真是太好玩了。傍晚,妈妈会从房间拉出一把椅子,我坐在怀里听她给我讲故事,讲完一个故事还总是要问问我,“我刚刚讲了什么故事?”为了想让妈妈再继续讲下去,我会记住一句妈妈刚刚说过的话,然后在心里默默地重复,根本没有心情听下面的故事。有时幼儿园放学,我会搬上椅子蹲在门口写作业。有一天布置的是拼音W,我学的稀里糊涂,前几天不是刚学的M,怎么今天又变成这样了?偷偷看了看没有人,我就把拼音本拿颠倒画M,结果还是被过路的叔叔看到。“这个小朋友写作业怎么倒着写呢?”吓得我赶紧捂住作业本跑回家里,生怕被别人来家告状。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很幸福,在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都外出打工,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总是爸爸妈妈亲自来接我回家。我喜欢在周五的下午和爸妈约定好,早点儿来接我,然后在别的小朋友羡慕的眼光里,一家三口戴着头盔一起去逛街,吃小吃。
记忆中我的文具盒里总是有用不完的,削的干干净净的铅笔。别的小朋友的文具盒里面总是会有断芯的铅笔,或者是自己削的歪歪扭扭的铅笔。那时我以为,别人家的爸爸妈妈也会跟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每天晚上削好放进去。可有一个小朋友说。他的爸爸妈妈很忙,没有时间跟他削铅笔,我也会很大方的把我的铅笔分给他用,毕竟,我有一盒削好的,根本用不完的铅笔。
后来到了大班,有一段时间我竟然迷上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就是那种鼻子哼一下,像小猪哼哼的那种声音。因为我听到一个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男生,他总是会用鼻子这样发声,我就跟着好奇的一起模仿,然后我就着魔的停不下来了,这可急坏了我爸妈,他们总以为我是得了什么怪病,拉着我四处去看医生,可每个医生都看不好,有的说是上火,开了很多药,吃下去根本没有一点儿用,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是怎么了,但我却就是不承认,就是着了魔的停不下来,觉得挺好玩。直到今天,我爸妈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得的这种怪病,后来怎么又自己好了。后来还是幼儿园换了一个大班老师,很凶的一个短头发女生,在别人都把我捧在手心怕化了的时候,她总是凶巴巴的不喜欢我,还让所有的小朋友都嘲笑我。“你们看,她是不是有病?要不然她怎么一会儿哼一下呢?”整个班里的小朋友哄堂大笑。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没有一个好朋友能站在我的立场帮助我,恨不得自己钻在桌子下面不出来。然而她还没有停止她言语的讽刺,说我像小猪一样哼哼,让人讨厌。最终我自己强忍着戒了这种声音,但这件事情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阴影太大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走不出那段阴影,整天闷闷不乐,恐惧上幼儿园,也不敢同爸妈说,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她对我的一切攻击。她会把一把糖果抛向空中,撒的整个教室都是,然后让所有的孩子爬在地上去捡。她会在我们睡午觉的时候拿着一个教鞭不停的晃,训斥着谁要是睁眼了就得挨打,眼皮动也不行,就说明是没睡着。很多个孩子像我一样,控制着自己躺在那里不动,闭上眼睛,熬着时间……这也是我后来选择当老师的原因,在那个时代,太多的老师辱骂体罚孩子,太多的无证老师出来为非作歹,太多的孩子受到了太多不公平的对待。之前我以为,只有当上了老师就能制止这一切,现在看来,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一个人的能力毕竟太小。好在,人类在进步,教育也在进步,如今这样的老师,应该也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