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鸢携沈氏几人上前行礼,见他这幅模样,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低声道,“王爷莫要难过,兰珍郡主受苦多日,如今走了……也算是有个了却。”
“我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太医院的药都研制了出来,夜里听说她不好,便立时要人送了过来,也顾不得管不管用了,却终究还是来不及。”他说话时,眼神中似乎压抑着深沉的痛苦,手掌紧攥成拳,“太医说,她病了多日,内里的五脏六腑早已衰弱不堪,再救不回来了。”
夕鸢轻叹一声,正要开口,却听见此刻身后传来李氏尖锐的嗓音,仿佛带着无穷的痛楚,“你来做什么?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的眼神凌乱且无神,全然不见平日里睿智精明的模样,她瞧着夕鸢,声音仿佛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般,“我女儿没了,你还要来瞧热闹不成?你这人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夕鸢微微蹙眉,却又觉得在这个时候实在无法与她一般见识,便沉声道,“侧妃伤心糊涂了,还不快将侧妃扶下去好好休息。”
“我不用你假惺惺!我女儿没了,你心里不知有多痛快,何必要装模作样来可怜我?”李氏眼中的恨意、痛楚,交织一处,似乎将她这个人也要狠狠撕裂,她抬起手来,直指夕鸢,厉声道,“她身边那么多人伺候,那么多人服侍,为什么偏偏是她得了这死症,为什么不是你!”
她在众人面前,公然说出这等诅咒夕鸢的话来,便是宇文昊也无法再坐视不理,他皱起眉头喝道,“华音,你胡说些什么,兰珍之事,阖府上下皆感痛心,并非只有你一人痛苦。念在今晚……我便不怪罪你了,你如今这样无法料理后事,就交由鸢儿她们去做罢。”
“皆感痛心?呵,皆感痛心……”李氏眼中划过一丝怪异光芒,忽然发出一阵笑声,她此时神情不同以往,身旁竟也无人敢上前去劝上一劝。只见她缓缓走到夕鸢跟前,与她目光相对,咬牙开口,“我才不相信,你会有那么好心,你我之间是什么情形,咱们心知肚明,我不需你假意劝慰。我现在倒是怀疑的很,你从前送来的药皂里头,会不会就混了那些个脏东西,才让我女儿用完,就染了时疫!”
云谨低呼一声,生怕她要对夕鸢不利,连忙上前挡在夕鸢身前,正色道,“侧妃就是再糊涂,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药皂是王妃同应总管说了,由总管去外头铺子中采买回来,而后再分发至各房。此间王妃连碰都没碰过那些药皂,如何能够下手去毒害郡主呢?更何况,这京城之中,在夕颜阁采买之人多不胜数,那药皂又是特意加了白芷等物进去的,怎会有碍?侧妃莫要诬蔑王妃。”
“诬蔑?”李氏冷笑一声,狠狠啐道,“你让她自己说,我女儿死了,她是不是心里快活的紧?我知道你得意,自你进府,王爷就再也不肯陪我了。可是那又如何?你还不是生不出孩子,就算如今我的女儿死了,你也一样还是不会有孩子的!”
“够了!”宇文昊厉声开口,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转头对着一旁不敢上前的婢女道,“还愣着做什么,还要侧妃这样疯魔下去么?扶她到偏殿去歇息,外头留人看仔细了,还不快去。”
众人得了宇文昊之令,不敢不从,可李华音却如魔怔了一般,只看着夕鸢不住冷笑,那笑意冰凉刺骨,宛如鬼魅一般。
直至带了她去偏殿,屋中才稍稍静下来几分,宇文昊沉沉叹道,“今晚是兰珍的忌日,她作为娘亲,却让兰珍走的这样不安稳太平,真是……唉……”
夕鸢轻轻摇头,走上前去同宇文昊低声道,“我没有事,她刚经了丧女之痛,旁人确实难以明白。兰珍郡主的身后事我会料理妥当,王爷放心就是。”
大雨一夜未停,天色大亮之时,园中气息有焕然一新之感。只是夕鸢却知,最难抹平冲走的,便是人心中的魔障恶念,只能够越结越牢,终于深不可解。
兰珍郡主的尸骨被尽数火化,骨灰葬入陵中,就连生前曾今近身之物也一件都不得留下。听说李氏仍然情绪不稳的厉害,宇文昊曾去瞧过她一次,出来时脸色异常难看,也不知是否起了争执。
“必定是她口不择言,惹了王爷生气。”沈氏听闻此事之后,只唏嘘道,“那一日当着王爷的面,她就敢肆意诋毁王妃了,什么事儿都要往王妃身上扣罪名。如今啊,看来还是不知悔改,怪不得王爷不愿见她。”
夕鸢前几日忙着操持兰珍郡主的身后事,和沈氏忙的不可开交,如今才总算得了些空闲。这瘟疫一经平定,人们的心绪自然也安稳了许多,她斜斜的靠在金丝攒花软枕上,和沈氏对弈说话,边落下一子边开口道,“她失了女儿,于她而言自然是莫大的打击,胡言乱语也是人之常情。至于王爷不待见她,只怕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平素的张扬跋扈,王爷也并非全然不知。”
沈氏笑盈盈执起一子,望着棋盘思索该落于何处,“她这会儿才尝到丧女之痛,我却拜她所赐,早就领教过了。”
夕鸢抬眸瞧了她一眼,淡淡道:“她做下的孽障是她的事情,却不该牵扯到兰珍郡主,姐姐一贯温柔平和,怎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小心让王爷听了去。”
沈氏经她一说,才自感失言,连忙点头道:“多谢王妃提点,我是一时糊涂了,只不过,她对王妃那样不恭,王妃怎的还能如此宽容纵过她去?总该让她得些教训,否则往后更要变本加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