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子青起得早早的,天犹未亮就给叶曦道了早安,收拾一番出门来到日常静坐的后园里,后园是垂音大学少见的清静之地,其实不过是一片小丘树林,又人工开辟了一条小溪,似乎有意打造成清幽风景,不过并不太成功,所以人迹罕至,反倒真的因此而清静了。
季子青坐在后园小丘之上,渐渐进入定境,在一片白光中凝聚其自己的意识,这意识可称之为精神,括而充之,可以周遍全身,壮大精神,又滋养躯体。
季子青突破的“见独”,乃是成功地找到并且坚定精神的自我。在此之后,则是要让这精神的自我与外在的自我相互哺育,相互完善,达到自然吻合而且根深蒂固的状态。这一时期,是一个人精神自我初现之后的婴儿状态,一方面个人的情绪本身会变得非常活跃,另一方面也很容易受到外界的扰动和戕害,所以对于修行者来说面临着买入修行之后的第一重劫数。这劫数根据修行者不同的自身情况和外界境遇,会有不同的遭遇,究竟是什么劫,有多少劫,一切都是未知。所历劫数的不同也自然会影响修行者的心境和道路。
只是这一切,季子青此时都还不知道。最近他的修行一切按部就班,既无大的突破,也不算原地踏步,随着精神日益明晰,他整个人都更加自信,也更加敏感。
只不过日日都是如此滴水之功,还是让他略微有点儿厌烦。
出离定境,见时间还早,他决定去操场转一圈,跑一跑。
季子青自小一直坚持锻炼,身体的底子很好,这学期以来因为修行占用时间,特意运动得少了。虽然,因为修习的缘故,他的身体素质不弱反强,但运动的感觉毕竟还是不一样。
季子青跑了一圈半,见前面有一身着浅绿运动衫的高挑女生也在跑步,不禁心生好感,便加速从外道追上去,扭头一看,这女生不是别人,正是柳晓音。
柳晓音也注意到旁边有人在看自己,转头一瞥,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愣住了。
季子青率先打破沉默,尴尬地笑道:“怎么这么巧啊,你这么早也来跑步吗?”
柳晓音懦懦道:“我每天早上都来,你是今天才来的吧?”
“我今天起得尤其早,一时兴起就来了。没想到碰见你。”季子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没想到碰见你”几个字,说完之后,心反而紧了一下。
柳晓音笑道:“那我们就一起跑吧。”
季子青和她一起跑了十圈,她又在边上做拉伸,季子青便自己去练引体向上。这个时候,操场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两人锻炼完毕,都是一身的汗,便各自回寝室收拾。
垂音大学,和大多数北方学校一样,寝室里没有浴室,而是特设公共浴室,这让季子青很不习惯。这时还是大早,公共浴室也不开门,季子青便在盥洗室接冷水冲洗了身体。
收拾完毕,背着书包出门,才早上7点过,季子青鬼使神差地给柳晓音发了条微信:“一起吃早饭吗?”
那边立即回道:“那你等我一下吧。”
季子青不知道“等我一下”具体是等多久,在哪里等,却也不想再问,径自来到她寝室楼下。心理学女生和他们院的女生住在同一栋楼,所以他不问也知道柳晓音住在哪儿。
柳晓音下楼看见季子青,两人也不说话,就自然而然地向食堂走去。
路上季子青问柳晓音在哪儿吃,柳晓音却说自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随季子青了。
季子青其实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因为垂音大学的早饭在他看来就跟猪食差不多。不过他还是选了大家评价较好的第三食堂。
两个不吃早饭的人却约着去吃饭,季子青觉得怪怪的。
早饭期间,两人谈了谈各自的专业学习,又约着每天早上一起去操场锻炼,又在笑语中一起走到教学区,在柳晓音上课的教学楼外分手。
季子青早上其实没有课,便去图书馆看书去了。
刚翻开书坐下,季子青突然想起叶曦来,早上给她发了“早安”,但直到给柳晓音发微信,也不见她回复。他打开微信,见叶曦仍未回复。心下奇怪,立时就想电话询问,却又忍了一忍,决定再等一阵。
于是他时而看书,时而看手机,直到快九点了,才收到叶曦的回复,她说她昨晚有些失眠,所以睡过头了,现在醒了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可能有点儿感冒。
季子青心下不解,叶曦的修为应该比自己要高,照说身体也不该这么弱,失眠感冒早就该远离的才是。
想来想去,季子青这才意识到前日因为赵尧的事,叶曦心境估计会受影响,干扰修为。他在静坐的时候遇到了种种问题,叶曦大概也有相似的麻烦,何况叶曦身子本来就弱,各种原因之下,想不生病都难。
季子青心中萌生出浓浓的歉意。犹豫了一阵,便提出下午去玄宁大学看她。
可叶曦立即拒绝了,她说想自己静养,也提醒季子青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出校门为好。
季子青见到消息,不禁为她感到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嘱咐她好好休息,等她好了两人一起去逛街。
就这样一上午过去,季子青离开图书馆,却在门口碰见了穆洋洋。穆洋洋见到他很是高兴,告诉他明天晚上他们小组要一起去操场吟诗赏月,问他去不去,他见季子青略有迟疑,边又接着说:“放心吧,人你都认识,就是昨天一起吃饭的四个人,加你五个,这你得去吧!”
季子青闻言连忙答应,不过心里却想:“这个穆洋洋,这才月初,又不是十五十六,居然也能约着赏月!”
季子青吃了午饭,一走进寝室,同寝的同学边看着他笑,其中一个说:“季子青,你又约妹子了?”
季子青忙说:“说什么呢!我上午学习去了!”
另一个笑道:“你还狡辩,咱们同班同学都看到了,你早上去寝室楼下等人家,还一起吃早饭呢!啧啧,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啊!”
季子青无言以对,只好说是普通朋友。几人不依不饶,还要八卦,季子青绝口不提,让他们别吵,上床就睡。
不过听他们八卦,他也并不生气,心里还倒有几分美滋滋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季子青静坐完毕,马上赶到操场,昨晚那他们约好5点50见,他赶到才45,柳晓音就已经在热身了。
两人跑完步,季子青便和她说起了晚上赏月的事,他也笑说这是穆洋洋突发奇想,几人正好有空,便依了他。
季子青看得出来,几人之中穆洋洋思维情绪活跃,话也多,但其实年龄最小,也最单纯幼稚,反而像个小弟弟,因为天真而才高,所以几人都惯着他。
两人和昨天一样,一起吃了早饭,一起去教学区,分手时约着晚上再见。
晚上九点,季子青来到操场,这时操场跑道上满是跑步的人,草坪上也稀稀疏疏地坐着多多少少一圈圈的人。这时节天还凉,若是夏天,草坪就跟市场一样热闹。
季子青接着微信,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穆洋洋已经摆出了三大瓶黄酒,五个酒杯,见季子青来了,忙说:“你来晚了,我们已经说好了,罚酒三杯!”
季子青笑说没问题,拿起酒杯就要倒酒,穆洋洋忙压着他的手道:“净想便宜事,我说的是罚你少喝三杯!”
几人都跟着哈哈大笑。
五人在操场上,对着月牙儿喝酒,时不时臧否一下老师同学,时不时聊聊中外文学,兴之所至,乃是高声吟咏李白苏轼的诗篇,潦倒风流,旁若无人。
席间穆洋洋话最多,一会儿说李白,一会儿说但丁,一会儿又说闻一多,而后狠狠地痛骂了东夏当代文学,说什么尽是些垃圾。
几人有时赞同他的看法,有时又和他争论,聊得不亦乐乎!
酒已阑珊,几人都有醉意,独季子青灵台清明。穆洋洋提出要联诗一首,几人忙道已经醉了,毫无灵感。穆洋洋则说醉了才有灵感,几人一对眼神,又直说酒太少了,喝得都没有醉意,毫无灵感,又是哄闹一阵。
这时柳晓音忽然看了眼手机,而后“哎呀”一声,几人忙问怎么回事。
柳晓音道:“我和室友本来买了明晚的电影票,但是室友突然说明晚有事去不了了,我一个人也不想去。”
穆洋洋道:“这还不简单,你看这不是现成的伙伴吗?你选一个就行!”
另一女生忙道:“我明晚有课啊,不然我可以去的。”他说完给旁边男生使个眼色,那男生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夸张地说:“对对,我也有课,也去不了!”
穆洋洋对季子青似笑非笑地挤挤眉毛,戏剧性地一拍脑袋,好像极其遗憾一般说:“我明晚要赶一个作业,也去不了!季子青,什么都别说了,你去吧!”
季子青见状笑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去。”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被穆洋洋这一带,完全没用脑子,也没想想柳晓音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
还好柳晓音表情释然,对季子青道谢。
五人又聊了一阵,见操场已经无人,便起身各自往寝室归去。
偌大的操场,空空荡荡,只留下几人的背影,和穆洋洋隐隐约约,怪腔怪调的歌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