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青和叶曦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想象不出任何词汇去形容他的威势。
那人神色倨傲地摆摆手,仿佛在掸去衣襟上本不存在的灰尘,而后淡淡地道:“你们放心吧,我来此并无恶意,不然请相信我,我根本就不用来此也能杀了你们。我来找你们,是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估计很快也能送你们回来。我感觉既然事情已经沾上了,你们就应该是其中的一员,至于天数究竟如何,我也说不清楚。当然,我虽然一定会强求,但还是要问一句,浮玉山你们可愿意去一趟?”
季子青和叶曦面面相觑:怎么又是浮玉山?
“点头,还是摇头?”那人的语气很轻,但声音里充满了力量,天然有一股霸气。
他们点了点头。
那人似乎倒没想到,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便裹着季、叶二人化作一道流光闪出窗外,消失在天空中。
季子青但觉一阵天旋地转,很快就停歇了下来,一看叶曦还在身边,便问了句她是否还好,叶曦笑道:“我没事,别担心,不过这就是浮玉山吗?”
季子青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们所在似乎是在山腰的一座平台上,平台光滑,立于斯处可以上接飞鸟,俯视群坳,背后山势亦如屏障,而且和平台一样光滑如镜,仿佛联成了一个天帝王座。那男子站在他们身前,负手凭山远眺,此刻虽是深夜,但此处居然星光月光流转如雪,竟一点不显幽暗,银光披在他身上,镀上一股说不出的王者气象。
浮玉山若是有此景象,必定会是重要的旅游景观,但季子青印象里却从未听说过此地,所以他猜测必定是被高人以大法力隐去,用作自己的道场。那么眼前之人,就是浮玉山道场的主人吗?
他不说话,季子青和叶曦也不说话,他们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意味着他们其实已经涉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本身一直存在,而且离他们并不遥远,只是他们从未触碰。
他隐隐觉得,眼前之人对他们并无恶意。
不知过了多久,季子青感觉到山间的气场有一种奇异的波动。
“来了。”那人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和他们说话。
季子青心知他所说的是谁,所以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不多时,他的眼睛好像花了一般,看见那人与他们之间的空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就好像突然产生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圆形透镜,而后这透镜自身又拧转了起来,将视线拧成一片乱花,将景物投射成抽象的图画。
而后两个人从这空间乱流之中显出身形,正如他们正好出现在季子青眼前,他们也立刻就看到了季子青和叶曦。
来的两人当然是剑玄真人和他的师姐,他们神色极为惊讶,显然怎么也想不到季子青和叶曦也在这里,他们竟然还先到,难道他们和浮玉山的邪魔有什么关系吗?
剑玄和他师姐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正要发问,却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温而厉的声音:“他们是我带来的,你们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了。”
他们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他依旧没有回头。
季子青忽然对这个人有了一丝丝的共情,他声音始终很骄傲,可刚刚这句话中却有着自然而然掩饰不住的亲和与落寞。他的背影看着很伟岸,但是也同样很孤独。
剑玄的师姐冷冷地道:“尊驾就是着浮玉山的主人吗?”
“算是吧!”
剑玄立刻沉声道:“这么说我徒儿林恒是死在你手上了?”
“那孩子原来叫林恒啊,前日我不在山中,他和那女孩儿误闯浮玉山护山法阵,被困于其中。我本来不愿伤人,奈何两个孩子竟如此偏激,居然立刻自毁法器修为破阵。可惜啊!”
季子青听他说的真诚,不似有假,内心莫名悲切,没想到林恒根本就是白白地死了。
剑玄显然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闻言也只是愕然。他当然知道,修为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境界,心口合一,是根本无须也不会说谎的。
剑玄的师姐也默然半晌才继续问:“你既然能救苏七雪,为什么不能救林恒呢?”
剑玄惊道:“师姐,你是说——是他救了雪儿?”
他师姐试探性地答道:“他既无意伤人,雪儿又还活着,自是他出手相救了。”
那人却长叹了一口气:“生死本在一线之间。林恒修为稍高,自毁之时又多了一重思虑,留了几分余力,破阵后借势远遁,反而耗尽神元,错失了救命良机。我到之后,只见到苏七雪晕在阵外,她心思单纯,自毁之时用尽全力,当然,她本来修为不如林恒,所以必须不遗余力才能破阵,所以阵破之后便无力支持倒在原地,正好给了我救她的机会。我若还去分神找林恒,只怕连他也救不了了。”
听了此言,剑玄和他师姐这才放轻了敌意,她缓缓问道:“雪儿现在何处?”
没想到那人却并不答话,反而一瞬间又在声音里注满了力量,说道:“你们闯我道场,还未通上名号。”
剑玄看了看他的师姐,她缓缓道:“在下道号‘九妙’。”剑玄这才道:“在下,‘剑玄’,九妙真人是我的师姐,苏七雪是她座下弟子,林恒……唉,恒儿他是我的徒儿。”
“对于林恒的遭遇,我也很惋惜。你们此番该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因缘和合,命数如此,论罪也并不在我?我好奇的是,林恒和苏七雪,为何要来探我道场?”
季子青想起林恒的话,他们是发现当日的妖人所习道术似乎是出自他们师门,所以才追查下去,到了浮玉山的。莫非正是此人与那妖人有关?
果然,剑玄朗声到:“我们门下弟子,乃是追查作歹之妖人,才到了浮玉山。不知传授妖人道术的是不是尊驾?若真是尊驾,恐怕恒儿之死,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那人却道:“或许是吧。”
九妙反问:“或许?”
“我的确将一些皮毛道术传过几个人,因为偶有些俗尘事物,需要他们帮忙应付。后来有为恶的,我早已诛罚的诛罚,废黜的废黜,至今只剩下三个人,他们都不在此地,应该也不是你们口中的妖人。不过我在浮玉山道场修行,多有所悟,大道流行,为日不短,此间若有人自感道法,获得神通,乃至禽兽草木化为精怪,我却并未注意,你们口中的妖人便是其中之一吧。”
九妙和剑玄闻言,心下震动不已。要知道修行者在修行之时,能够参赞天地,让自己周遭事物也受到大道流行之浸染,至于通灵变化,非但需要极高的境界,更需要对大道有深切和独到的感悟,非天姿非凡者而不能为,而眼前这人居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九妙心下生疑,便又问:“可是那妖人所习,分明与我门道法有关?难道也是天地自然所感吗?”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他脸上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眼睛里却带着似笑非笑、似悲非悲的神色。他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张青玉桌,桌上四方各有一盏清茶,每方又有一个依稀可见纹路的古木凳子。
他说道:“今晚我们之所以能在此相见,并不是因为你们想找我,而是因为我想见见你们,给你们讲一个故事。眼下月到中天,正是良辰美景,不如就先听听故事吧!季子青、叶曦,你们两个孩子也过来吧!来,二位请坐!”
九妙和剑玄大为疑惑,却也依言坐下。季子青见状,也就拉着叶曦一起坐了过去。
九妙背负山势而坐,正对着浮玉山的主人,剑玄坐在她的右手边,季子青坐在她的左手边,叶曦坐在她的对面。
那人见他们坐好,竟闭着眼睛开始踱步,仿佛在思索故事要从哪里讲起。
月下彷徨,看来别有一番诗意。
四人就这样看着他,心中格外宁静,也不觉等待焦人。
良久,他摊开右手,手中出现一个青铜盒子,他将盒子放在桌上,伸手开盖。
只见盖缝中耀出强烈的乌光,显得十分的邪异。盖子打开之后,乌光便消失不见。四人看向盒内,却原来还有一道七彩的光幕作为封印。那人口诵真诀,又双手结印指向河内,光幕才渐渐消散开来。
四人都是万分的诧异,以此人修为,居然还如此郑重其事,乃至大费周章,盒子里的会是什么至宝呢?
盒子里出现的是一册破旧不堪的古书,或者说是一沓书页,因为它们未经装订,只是散张叠在一起。
四人都转头看着那人,显然在等他开口。
他却道:“这古卷虽然非常古老破损,但已经我秘术加持,各位可以随便翻翻。”
于是九妙率先拿起来翻了一过,接着就交给了剑玄,剑玄翻完交给叶曦,最后是季子青。
季子青见他们翻完都眉头紧缩,可见不明就里,心下非常好奇,翻开古卷却全是自己不认识的文字,只其中两种似曾相识。然而他还是看出,古卷前后似乎有三种不同的文字,不知道书写的是同样的内容,还是连续的内容。
他正在思索,叶曦却道:“这是古埃及的纸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