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明宫。
“让祖母好好看看,你这孩子又长高了不少吧?春天里就是容易串个啊,”受了风寒于病中的皇太后与六岁的孙儿六皇子庄盎之说着话,“这些日子都在玩些啥呢?你伯秋哥哥可有新鲜玩意给你玩耍?快给祖母说说。”
一旁的安贵妃忙示意儿子庄盎之上前给皇太后请安,盎之意会,自己快步上前乖巧礼拜:“孙儿盎之给皇祖母请安,愿皇祖母快快好起来,寝安食安,早些能到园子里晒太阳。”
小小盎之的一番客套话引得皇太后乐呵呵的,立即抬手示意他起身:“快起来,与你母妃相伴而坐,可别离祖母太近喽,小心传染与你。”
“是。”盎子起身,退至安贵妃身旁规规矩矩坐下,才又稚声稚气地说,“伯秋哥哥今日去了乐溪,不知回来时会否给盎之带些新鲜好玩的物件。”
皇太后怔了怔,眉眼扫向安贵妃,安贵妃会意,柔缓道:“宫中吴乐师到乐溪去选新的小乐女,庄旭太子就让伯秋侯随吴乐师一同去乐溪散散心。”
皇太后脸色有变,双目紧闭,沉思片刻,语气淡漠道:“今时今日的太子越发随意,他自个不操心自个的人生大事,倒是伯秋才年十七,就急匆匆让去乐溪看吴乐师挑选姿容曲舞上佳的女孩,用力太猛啊,也不知伯秋那小子会不会就此陷入温柔乡喽。”
“臣妾初听伯秋去了乐溪也觉得奇怪呢,可是一想伯秋的性子素来清淡,不喜与女孩结交,多半不会这么容易就入了乐溪女孩的温柔乡。”安贵妃温婉道,“或许他是替庄旭太子去瞧的,母后刚见好转,就别为这事神思烦忧了吧。”
“哼,云端城里意属太子的官家女孩多之又多,论样貌、性情、家势,那是样样叫好,何需伯秋那小儿替他到乐溪去瞧那些民家女孩?就算伯秋愣是向太子引荐了几个小家碧玉,难道安贵妃相信太子就真的会把女孩留于太子府?怕是只会说,机时未到,还是先留在伯秋侯府吧。到那时,伯秋不就落下个轻狂少年迷于美色的坏名声了吗?”
“这一层臣妾还真未曾想到,庄旭太子从来疼爱伯秋侯,这不听说才又送了玉溪金绣画《轻舟已过河岸花》给伯秋侯,兄弟俩的情意好着呢,太子倒是对盎之不理不睬,想来太子是不会让伯秋侯落人口实的。”安贵妃仍旧不紧不慢道。
皇太后定定地看着安贵妃的眼睛,直看得安贵妃很是不安,才突然一声嗤笑:“安贵妃,哀家常常不明白你说话的心意。你时而偏向太子,时而又偏向伯秋,让哀家不知道你究竟是没有主见和稀泥呢,还是有更高远的心思藏于混沌之后?盎之年幼,是个乖巧的孩子,身为他的母妃,你如若把两边拆台当为立场,只为他能平安长大,那是错上加错。还不如谁也不站,谁的台也不拆,谁也不管,反而能与盎之一起过上永远太平的日子,什么刀枪箭阵都不会伤及你母子二人。这话也是今日哀家会说,等盎之大些了,哀家是再也不会说的,不是怕东皇和你心怀不满,而是怕盎之尚年轻,误以为祖母偏爱他两个哥哥。”
见皇太后如此肃然,安贵妃面露惶恐,连连歉声说:“臣妾如何不知母后是为了盎之好,臣妾并没有更高远的心思在后,只是自己是个无知的妇人,不通晓许多事理,还请母后常常教诲才是,烦劳母后为臣妾母子二人操心了。”
皇太后听着点点头,不再追究安贵妃的心思,此时见孙儿盎之正盯着桌上一碟酥炸榛子,立即慈爱地对他说:“盎之啊,在祖母这无需拘谨,想吃榛子手拿着吃便是。小孩子听不明大人说的话,闷得慌了吧?”
盎子的眼睛亮晶晶地笑了,伸手抓了一把榛子往嘴里送。
安贵妃见儿子如此,笑着啐他:“你这小孩,心思全在这榛子上了……”
皇太后笑着护孙儿:“小孩不就这样才有意思吗?祖母最喜爱盎子自自然然,虽身在宫里,但也可以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般无拘无束。你父皇幼时就是被先皇拘谨了,所以现在对你们也是严厉得很。”
“可是皇祖母,伯秋哥哥他很自由自在,就像天上的飞鸟一般,就像他府里的花草树木一般,引得盎之好生羡慕,但他还常常抱怨父皇不管他。盎之说要与他互换,他又不愿意,多半是害怕与我交换后,从此就不能再大白天里睡懒觉了。”盎之口里一面嚼着榛子,一面天真地说。
“伯秋哥哥呀归祖母管,你父皇很忙,管不了那么多孩子,”皇太后笑眯眯地说,“可是啊,你父皇迟早会管管他的,到时祖母就告诉你父皇,好好管管他大白天睡觉的坏习惯。”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小盎之很感兴趣地问。
皇太后挑了挑眉,望向窗外的云天,若有所思道:“不会太久了,你伯秋哥哥已经年满十七,听说前些天还去了云端城书阁,他再不是懵懂度日的少年,他醒了。”
“醒了?”盎之听不明白,探寻地看向母妃安贵妃。
安贵妃只是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