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言不觉得眼前这位性情温和的少年郎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是不是自己说得不够婉转?可是要说什么才能打动他呢?
凝思片刻,花小言诚心诚意的依葫芦画瓢,把樊篱之前对她说的话照搬:
“樊篱在银枝阁是实在待不下去了,二小姐从樊篱入府的那天起,便不满意樊篱,樊篱打井水她不满意,还说樊篱打水似做贼,大少爷您说烦不烦嘛?”
“啊?”林珑石被‘烦不烦嘛’这样略带撒娇的语气给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花小言继续说:
“樊篱是做什么错什么,给小白猫缝个黑棉袄,也被二小姐骂得狗血淋头。大少爷您说,若是缝了个白色的棉袄,二小姐骂骂也是正常,大家都知道二小姐不喜白色。可樊篱明明缝的是黑色的袄子,二小姐竟还骂她是马屁精,您说烦不烦嘛?”
“啊?”林珑石又被亲切的‘烦不烦嘛’弄得不知所措,脸红啦。
花小言见林珑石很不自在,也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失态:
“大少爷,对不起。让您为难了。”
这几句温言软语,听得林珑石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他极力镇定心跳加速,稳了稳,才开口道:“随你吧。”
说完林珑石头也不回地走出正厅。
杉儿与卢儿细声交流:“大少爷这是同意了?刚才他是脸红了吗?”
“好像是。”卢儿说。
午后,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雪,林府的院落变得朦朦胧胧,风也变得刺骨,气温骤降,花小言赶紧换上了厚棉袍。
清晨时没有晨练的林珑石,此时正沿着晴明轩的亭边小道跑步。
花小言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瞧着外边,白雪飘飞里林珑石的身姿十分矫健,引人注目,隔着老远,她都能感觉到他旺盛的生命力。
花小言觉得林珑石与林凤溪虽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可样貌和性情都相差很大!
雪花飘落在林珑石的头上、眉毛上、肩上,看似一个老翁。花小言突然来了淘气和好奇,跑出去跟在林珑石后面跑。
这下引来不甘示弱的樊篱、杉儿、卢儿,林大少爷的跑步有了陪跑,变得很是热闹。
王管家刚巧路过晴明轩的院门,瞧里边的动静甚是少见,便乐呵呵地进了院子,这才发现花小言竟来了晴明轩!
这下王官家笑不起来了。让花小言进府,他确实藏了私心,他觉得花小言与他的儿子很般配!
心里不高兴,就不愿意多瞧,转身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林珑石的声音:“王管家,怎么才来就走?”
王管家只得停下来,转过身,笑眯眯地答:
“我只是经过。大少爷,您要不歇会儿?”
“不啦,一次过!”林珑石很是得意地答。
“这都多少个来回啦?”王管家问,“就不怕累着姑娘们?”
因为王管家用了“姑娘”这个词,而不是“丫头”,林珑石略微害羞,笑言:“王管家快回吧。”
王管家既然停了下来,他便不想立刻回去,他看向后边说:“我和花丫头说两句就回。”
林珑石停了下来,回过身,看看后面的小跟班,一个…两个…三个…咦,第四个呢?花小言没了?
“她好像没跟上啊,王管家找她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可以。”林珑石说。
王管家尬尴一笑:“也没啥,就是想问问她在林府习不习惯。你们玩,我先回了。”
没跟上的花小言,是因为她跑着跑着被后面追上来的不知道谁推了一把,摔在地上,崴了左脚,只好席地而座,缓解一下疼痛。
孤疼自知,花小言边揉着脚踝,边在心里想,好不容易钻出二小姐的五指山,又掉到了另一座不好的山吗?大少爷这么好的人,身边怎么会有不好的丫头呢?
突然背后响起樊篱惊慌的声音:“大少爷,小言在这!大少爷,小言在这!”
花小言很是纳闷,难道不应该是“小言,你怎么了?”,她转过身,抬眼望去,林珑石正被三个丫头前呼后拥的朝自己走来。
花小言勉强站起身,拍拍被雪花濡湿了的棉袍,顶着寒风,歪歪扭扭地向前走了两步,林珑石就已大步迎了上来,将几个丫头甩在后头。
花小言避开林珑石伸过来搀扶的手,轻声说:
“没关系,我自己能走。”
林珑石浅笑着回头看了已在近旁的丫头,她们几个立时明白,上前搀扶花小言。
有问怎么了的,也有问哪疼啊,还有叮嘱小心点走。
花小言没说话,只一味浅笑。她知道,此后的一段时间应该与林珑石保持距离,不然被莫名其妙至残是肯定的。
此后的半月,晴明轩里都很平静。
这期间柳姑姑来过晴明轩一次,给花小言送了几样她亲手做的点心。
她俩在屋里说了会儿话,大意是让花小言别忘了向林珑石争取雪原盛典的门票,别忘了去南吉游历的事。
这期间,谭香也托人带来消息,让花小言快点想办法将她弄进晴明轩。花小言不得不寻机会多接触林珑石。
这日,等林珑石晨练结束后,花小言轻手轻脚地来到林珑石的书房外,踌躇了一阵子要不要进去,就见樊篱从里边出来。
樊篱自从进了晴明轩,便与她日益生疏,这会儿只是瞧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怎么哪都有你。”
花小言不禁想,半月前,林珑石不出手相助,林凤溪不收手,樊篱的脸真会被刺吗?
“不进来吗?”里边传来林珑石温柔的声音。
花小言这才走进书房。
见林珑石正背对着她站立着,欣赏壁上的一幅画。画里悬崖边上站着一个正微笑歌唱的少女,她的周围云雾缭绕,有如仙境。
“早,大少爷。”花小言轻声道。
“早。”林珑石仍然看着画。
花小言觉得尴尬,又站了一小会儿,还是开不了口,转身准备离去,林珑石方才道:“有事吗?”
花小言欣喜地转过身,又瞬间失望,他仍是背对着她,她只好恹恹答:“没什么,我去做事了。”
林珑石突然问:“这幅画好看吗?少女站在悬崖边上。”
花小言又看了画,才答:
“这副画好看是好看,可是在悬崖边上欢乐的唱歌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林珑石的声音很轻:“掉下去会怎么样?”
花小言脱口而出:“会死呀。”
林珑石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花小言的眼睛说:
“不一定吧。你再好好想一想。”
花小言很听话,真的想了想,方才道:
“没事站在悬崖边,不是为了引人注目,就是为了寻死。”
林珑石的眼睛里全是疑惑,问道:
“你真的看不懂这幅画吗?”
花小言坦然道:
“可能是我年纪还小看不懂画的深意,大少爷不妨直说吧。”
林珑石突然冷淡了许多:
“你回到柳姑姑的大厨房吧。”
花小言不明白这是为何,问道:
“大少爷是嫌弃我没夸赞这幅画么?如若大少爷喜欢听恭维的话,我现在就说。”
“不需要。”
“可是,我需要。我想得到雪原盛典的门票,我还想引荐谭土匪的女儿谭香来这做事。”
林珑石盯着垂着眼帘的花小言看,问道:
“有这么多事相求,为何这十来天还总是避着我?”
花小言不想跟林珑石解释之前左脚扭伤的事,再说柳姑姑的大厨房也没什么不好,其他事情急也没用,便道:
“我这就去柳姑姑那,不需要劳烦大少爷帮忙了。”
说完她正欲离开,林珑石不许她走,拦在前面,轻声问:
“你想摔在雪地里便摔,你说需要就需要,说不需要便不需要,你是厌弃我吗?还是心思过重?”
花小言就像照镜子般,答道:
“我在雪地里摔倒,不论无意还是故意,却从未是因厌弃了什么。大少爷顾虑我是个心思重的人,那我走便是。我在书房外站了许久,正是在花心思,想要得到雪原盛典的门票,想着如何将谭香引荐给大少爷。”
林珑石瞧着她脸色因激动而微微泛红,是他欺负了她吗?只这一眼,他便完全失去脾气,正待开口,花小言已抢先道:
“我先告退。”
林珑石上前一把握住花小言的手腕,轻声问:
“这么随性,谁教你的?”
她没有试图挣脱,只看着他的眼睛说:
“不敢随性。”
“十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你与她的样貌相似。”林珑石说。
花小言微微一怔:“大少爷认错人了。”
林珑石放开花小言的手腕,又问:
“你六岁时有没有独自一人到过油黎山?”
“大少爷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真的不是。”
林珑石“哦”了一声,陷入若有所思中,隔了会儿,他舒了口气,竟然吹了两声口哨!
花小言投来诧异的眼神。
林珑石笑道:
“没听过男子吹口哨吗?雪原盛典的门票,可以有。但谭香是谭土匪的女儿,要来晴明轩就有点困难,请匪容易,送匪难。”
花小言抿抿嘴,小声道:
“大少爷,谭香的事,您再考虑考虑?”
“嗯。”林珑石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害羞,说着就朝门外走去,生怕被花小言瞧见他又脸红了。
林珑石吹着口哨一路行至王管家处,王管家的老眼贼犀利:
“大少爷,这还是第一回听您吹口哨啊,心情特别特别好啊。”
虽然心中的情愫甚是美妙,但林珑石还是客套道:
“我其实常吹口哨,只是你没听见。王管家,有件事想问一下,谭香招进来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深究起来,她得喊我声哥哥。”
王管家有些疑惑,微微皱眉,问道:
“大少爷这是看中谭香哪方面的优点了?”
林珑石随口乱编理由:
“听闻她与花小言比赛拣豆子输了,愿赌服输,没有蛮横,管教起来应是不难。再就是晴明轩里的丫头都太纤弱,有时力气活还得我来,谭香身强体壮的,她到晴明轩做事,我以为还是合适的。”
王管家沉默了一会儿,劝道:
“大少爷,这事还得老爷点头,谭土匪毕竟不是善类,说来就来,说走不一定会走。”
林珑石拍拍王管家的肩膀,道:
“这事王管家尽管去办,将来闹出多大的动静,我都会担着,绝不会殃及到任何人。”
王管家愣愣地望着林珑石,一向听人劝的大少爷,怎么就变得不管不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