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旭太子没回答南官员,而是问伯秋侯:“伯秋,你说要怎么办?此事为兄全听你的,你说查,就查。你说不查,就不查。这些书反正都是我府里的藏书,至于父皇题字的《泰然河山》……”庄旭太子没往下说,观察着伯秋侯的反应。
伯秋侯转过身来,坐回原位,沉吟半晌,方才沉声道:“既然父皇题字的《泰然河山》也缺了页,还是先禀报父皇,看父皇意下如何吧。”
伯秋侯的建议正中庄旭太子的下怀,他立即赞同道:“我也正有此意。事不宜迟,你我一同进宫面见父皇吧。四位大人也请一同前往。”
一行六人说走就走,浩浩荡荡地进了宫,到了承星殿。
东皇坐在承星殿里的至尊座上,一脸不高兴地皱眉问:“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当了二十年皇帝的经验告诉他,不同派系的人一同前来,准没好事。
一时间大家都不出声,都等着别人出声。
静了一会,东皇被他们给气笑了:“六个人,全哑啦?”
此时手里提着书的南官员刚好接收到庄旭太子的示意,便开口道:“禀报东皇,臣手中提的这十本书被人恶意撕页,其中一本是您亲笔题字的《泰然河山》……”
南官员叙述时,伯秋侯察觉到了东皇对自己的敌意。
果不其然,南官员刚叙述完毕,东皇便瞪着站姿挺拔的伯秋侯,开始训斥:“庄伯秋,你真的在意过哪个人的感受吗?在意过朕的感受吗?撕几页书这种小儿科的举动,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不学无术!”
自幼没少挨东皇骂的伯秋侯早已对此麻木,从不会因被冤枉,而生气或害怕。
伯秋侯冷冷地反问:“莫非父皇认定了是儿臣所为?”
“不是你还会是谁!”东皇厉声道,抓起南官员递过来的《泰然河山》就掷到伯秋侯的跟前,“这是你庄伯秋的风格,对不对?”
伯秋侯平静地蹲下身拾起书,方才道:“撕书并不是儿臣的风格。从小到大,儿臣不曾撕过任何一本书。保全任何事物原有的样子,才是儿臣最想要的。”
听伯秋侯这么一说,东皇忆起伯秋侯府庭院里从不修剪的花草树木,顿时觉得伯秋侯的性子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于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庄旭太子,庄旭太子立时上前一步道:“儿臣也觉得不是伯秋所为,必是有人要挑拨离间。”
东皇没好气地训斥起庄旭太子:“离间不成,目的不达,势必不会罢休?对吧太子?!”
庄旭太子吓得身子抖了一下:“父皇英明。”
“英什么明!”东皇看着庄旭害怕的样子,突然间有些心疼,便收了收怒气,转向纪官员道,“纪大人,这事就由你来查,时间不限。”
纪大人上前领命,又小心地问:“如果离间之人回心转意,没有后续动作,臣是否继续追查?”
东皇很欣赏纪大人的机敏,便与纪大人唱起了双簧:“离间之人怎么就能回心转意了?”
纪官员道:“比如这些书的缺页突然又出现了,这样一来,撕去的书页可以粘贴回原书,书的状况还算圆满。”
东皇颔首道:“你一向秉公无私,这事朕既已交由你主办,你看着办就好。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们就选退下吧。庄伯秋留下。”
待那五人退下,东皇沉思片刻后,语调七分感伤,三分严厉道:“你母后走了这么多年,我们父子从未亲近过,你可埋怨过朕?看着朕的眼睛,实话实说。”
伯秋侯没料到向来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皇,居然会与自己谈心。君主的心思啊,果然难测。
“儿臣时有埋怨。”伯秋侯说了实话。
这样的回答叫东皇不满意,他的声音立时恢复了九分的严厉:“你听着,庄伯秋。朕知道你天赋异禀,但朕不允许你对太子之位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该你得的,你就永远不要去想!不论到何等境遇,任何阴险无耻之事你都不许去做!”
伯秋侯的胸前有些起伏,心气在里面激荡。
东皇明了伯秋侯的少年气,眯眼细看着他,问道:“怎么,不服气?”
“儿臣从未对太子之位有过哪怕一丁点的非分之想,阴险无耻的事情从未做过,将来也不会做。儿臣出生的那一天,金橙色的云霞漫天,鸿雁高飞,金华宫里的荷花在晨阳里尽数开放,这些本是非常好的吉兆……”说到此处伯秋侯有些哽咽,停顿了一下,“母后为了让儿臣来到世上,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儿臣知道这对父皇来说是永远的伤痛。只是冷漠的对待儿臣,真的能让父皇的伤痛有所轻减吗?如果能,为何十七年过去了,父皇的冷漠仍然如初?如果不能,父皇的冷漠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东皇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十七年都过去了,自己这是到底为了什么呢?这个孩子是皇后拼了命留在自己身边的啊。
东皇的沉思令伯秋侯不满,冷冷道:“如果父皇没别的吩咐,儿臣先告退了。”
“慢着。”东皇想了想道,“你刚才说的话有点道理。这样吧,你去云端城书阁借些兵书看看,《新征记》这本书还不错。”
伯秋侯退下后,承星殿才安静下来。
东皇觉得有些乏,闭目养神了好一会,才争开眼睛,舒了口气,问一旁的文公公:“老文公公啊,你静在一旁这么久,这撕书的闹剧,品得怎么样啦?”
文公公躬身道:“老奴不敢。”
东皇哈哈一笑道:“敢还是敢吧?你说,这六个人里,最狡猾的是谁?”
文公公一面给东皇的茶碗里添茶水,一面试探着问:“是纪大人?”
东皇饮了一口茶,觉得口感甚好,突然道:“这是今日茶溪才送来的春茶么?”
东皇突然换了话题,文公公怔了怔,方才道:“是,送了两百份。今年的春茶品质是近年来最佳啊。”
东皇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碗,吩咐道:“你记着喽,往年分给太子府的那份茶溪春茶,今年不必分了。被溺爱的人,容易犯傻,喝喝隔年的陈茶,或许能让他清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