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毕,林严终于有机会跟谢老爷子交流,也就放过了念叨林肃的机会。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大讲堂。
书院三十载,亭台楼阁,湖汀礁渚,景色迷人。除了人工开辟的堪比体院馆的球场,林肃最爱的就是三层大开阔式的藏书阁:秉心馆。据说是居山先生的长子唐珙,唐温如绘制。
唐珙其人,不追名不逐利,跨山海填江河,游历天下,潜心描绘大魏山川图,竟与谢皋先生意境不谋而合。虽诗作寥寥,单其一首《题青草湖》便令人叹服: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林肃偏爱后两句,读来缥缈奇幻,浪漫无边。诗后洞庭皆春色,不及星河梦久长。林肃的梦里也曾是这样虚无缥缈的场景,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夜色缱绻,她就躺在星星的怀抱里。
今日的秉心馆,人烟稀少,林肃选了靠窗的位置,摆好了笔墨开始抄写课文。秉心馆一般童生进不来,是林肃代写作业的绝佳位置。
抄了没两句,阳光突然被人挡住了。一个矮墩墩的小胖子正一脸气愤地瞪着她。哎,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林肃冲他打了个手势,转身出了书馆。
“林琮,有什么事儿快说?我忙着呢。”林肃的中午时间很宝贵,写完还要午睡的。
小胖子摆出了打架的阵势:“林肃,你们不地道。不是说好了,小班的作业,我们来写吗?今天林衡抢了我们的人。”
“上次你们也抢我们的人了。干咱们这行的,以质量取胜,别整这些没用的。”小屁孩还想在这儿制定行业规则呢,就咱们这行业也不合法呀。
“你要是不把人还我,我就打你了。”林琮举着胖胖的小拳头,一脸的凶狠。
如果林肃只是个十来岁的豆芽菜,看到体型彪悍的小胖子肯定要哭了。
“来,打,你往这儿打”林肃嚣张的指着头,一脸不屑,“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你打了我,我看你还能不能在这儿待下去。”
小胖子有点犹豫,他之所以代写作业,也是因为家庭境况一般。看着林肃一脸的气定神闲,更是不敢下手。这些幼稚的小朋友,欺软怕硬的很。
最终林琮怂着胆放狠话:“哼,再让我知道你撬我们的人,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四月天,假山石里还是稍显清凉。“边上那位,听的还满意?”林肃抬起头瞪向来人,小脸恰巧被一片日光笼罩,朦胧的看不清神色,却又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曲骁征看着眼前又瘦又矮的豆芽菜,昨夜在书肆,这小子推销的热情惹人厌烦,而今天居然换了一副面孔,代写作业还闹出了帮派纠纷。真是有趣的很。
“原来你在书院读书?”曲骁征突然对这个小孩有了点儿兴趣。
自从被塞到望山书院,他已经抑郁很久了。人前客客气气,不敢丢先生和家族的脸。其实他终究只是十五岁的少年。活泼好动,可是平阳县一无亲朋,二无好友。今天的讲会,他还特意穿的普通,怕落个骄奢之名。
“你们京城来的人,都喜欢偷听别人讲话?”林肃板着脸,虽然他长得好看,可是偷听别人讲话就很讨厌了。如果代写作业被爆出去,她的生意可就黄了。
“我可是先来这儿乘凉的,是你和小胖子后来的。怎么成我偷听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京城来的?”曲骁征挺好奇。
“谢皋先生近两年都在京城授课,你跟他一起来,应该也是京城人士,这是其一。其二,昨天你穿的丝绸也是苏杭特供京城的萱花锦。其三,我昨天去青松乡巷送书的时候,已经打听过了。这里住了位京城来的公子。”林肃板着脸,掰着手指头数着,认认真真的样子,逗得曲骁征不由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你虽然是京城来的。可是强龙难压地头蛇,我舅舅可是书院的先生,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不会放过你的。”林肃严肃的很。
无奈她样子太小,瞪着眼,为了有气势,还站到了一方青石上,也才勉强与曲骁征持平,话语实在没有威胁性。
“你是一边在书肆打工,一边代写作业挣钱,维持读书吗?”曲骁征有点同情起这个小孩来。看她样子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可不就是贫苦孩子发奋读书,却选错路的典型代表。一个苦苦求学,奈何苍天无眼的穷书生形象油然而生。要是林肃能探知曲骁征的脑子,肯定会推荐他去写话本,这联想能力不利用起来白瞎了。
“废话真多,关你屁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林肃下了青石,大摇大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