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烬在殿外枯坐一夜,天将明,有微光从山头冒起,他动了动僵直的脖子才起身往竹楼走。
轩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旭日东升,风和日丽,她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半晌没动,无法责怪云烬什么,云烬又怎么会不想救顾均呢?,可是观澜拿她威胁云烬,当时若是他们真的带顾均走,怕是也不能安然的出赤水迷泽,轩饶很内疚,即便无法让顾均复生,但是让云烬杀他,她不愿的;还有……怨恨自己,若是好好的修炼术法,也不会拖累云烬,再者,或是当初听云烬的不惨和进来,也不会让他受制于人。
轩饶到竹楼时,有炊烟袅袅,她见状进去厨房,就见云烬正在舀着米羹,转身见她来,便道:“你坐着,我给你端过来。”
轩饶点点头,在一旁的桌子前坐下了,云烬把米羹端到她面前,轻声道:“有些烫,凉一会儿再吃。”
“好。”
刚出锅的米羹冒着白色的烟雾,两个人相对坐在都没说话,灶里的柴还烧的噼里啪啦的响,锅里的水也正沸着,轩饶交叉握着手不知道怎么办,“对不起。”
她声音不算小,但是云烬在想别的事情,未听清,“嗯?怎么了?你慢点吃应该不是很烫了。”
轩饶抬头望着他,又道了声,“对不起,要不是我……你就能带顾均回来了……对不起……”
云烬一愣,随即摸了摸她的头,解释道:“不是的,即使没有你,阿均……阿均也回不来了,你别瞎想。”
轩饶还是没忍住哭泣了起来,云烬叹了口气没阻拦,让她发泄出来。他明白轩饶的痛苦,她还那么小,从未经历过这些无奈,这些生离死别,先前在沉渊她已经经历了一次了,这是第二次看着顾均消失,无疑是把她的伤口又再次撕开,他忽然有些害怕了,之前因为他的自私说是要轩饶等他,可是在等待之前又是一次生离死别……
云烬眼眸愈来愈深沉,突然有些感慨,仿佛在遇见轩饶后,他一直在反悔着自己做的某些决定,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果敢,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好了,别哭了,不好看了。”见她哭的差不多,云烬拿出帕子帮她擦着脸,安慰道。
轩饶难得没顾形象,缓缓的抽泣着,端起碗慢慢的一口口的吃着米羹,四下无声,周围一下静了下来,等她把一碗米羹吃完,云烬这才起身拿过她的碗放入盆中,随手捏了个决,厨房有恢复了原本的整洁干净。
云烬说他要回趟极北冰原,一是因为的归鸿的原因,二则是他的境,确保万一,还是要静修,轩饶点点头乖巧的表示知道了,更没说要跟着去,说是回九重天看看能不能帮的上什么忙。云烬先走的,离开前还叮嘱道让她不要逞强,照顾好自己,轩饶也都一一应了,看着他离开梅山。
彼时还是傍晚,闲云亭的鱼儿争相跳跃,夕阳被云层遮住没露出一点,她有些出神,站在竹楼的门口听着风吹的竹林叶子飒飒作响,轩饶垂了垂眼,与观澜之战在即,先前她还豪言壮语无畏无惧,现在想来也是应了琅玥的话,她承受不起……看着他离开,她有些害怕了。又攥紧着拳头,安慰自己道,没事的,说不定她父君回来了,届时或许……没有云烬想的那么糟糕。她暗暗的鼓舞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轩饶没有回蓬莱而是回了九重天,直接去见了她三哥,凌曦刚与青回神君商议完事宜从凌云殿回来,便在赋闲宫碰见了轩饶。
“小六,你怎么回了?”
轩饶闻声抬头便见凌曦君就在仙池那头,开心的迎了上去,“三哥。”
“嗯,”凌曦倒是头一回见她来见自己是如此欢快的模样,挑了下眉,留心道,“可是碰见什么有趣的事了?”
轩饶脸上的笑意一下收了个干净,低落的摇了摇头,“没,就是有些想父君,想哥哥姐姐们了。”
若是往常凌曦肯定是不会信她的话,只是今日轩饶明显不一样,明明白白的有了忧愁,两人进了宫门,凌曦也难得头一回给她解愁,低声问道:“可是因为与魔族一战之事?”
轩饶点点头,又问凌曦道:“三哥,五哥守着的离经天里面都是如观澜这般狡猾令人憎恶的魔么?”
“当然不是。”凌曦笑了笑,解释道,“离经天里的魔比这恶劣的数不胜数,观澜不过冰山一角。”
轩饶一愣,抿着唇没说话,从前她只是知道她五哥肩负非常重大的责任,只知道离经天里是无尽的黑暗,这些都是她浅显的认识,如今真真接触到魔,真是不寒而栗,天地之大,她不过沧海一粟,这是她父君、母君,她五哥,还有云烬守护着的九天十地,忽然理解了他们所有的说教与道理,九重天的那些个虚伪的仙神们,父君从不惧,只是好像对待这些人退一步是最为省时省力的办法,想来真是她太稚气了。
“怎么了?怕了?”凌曦见她沉默着,低着头没说话,难得的伸手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有三哥,怕什么。”
轩饶忍不住红了眼眶,又撇过头收了回去,她怕自己不小心把所有的烦心事都说出来,从小她三哥就宠着她,虽然话没什么好话,但是她心里明白的,三哥从来都是帮着她的,无论是对待别人的告状还是父君的训斥,眼下时势紧张,她也要懂事一些,不能让三哥操心了。
轩饶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凌曦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下,也没再问了。于是便岔开话题,“先前你还跟着长歌神君进了沉渊,怎么样,好玩儿吗?”
“你也知道?”轩饶不敢置信,云烬不是说只有父君知道他的身份么、怎么连她三哥也知道了。这下又要被取笑了,她可没少在三哥面前诋毁过云烬,真是……
凌曦听她语气有些奇怪,不知道怎么会有心虚,先前听魏良君说她可是生了气的,如今这般,似乎有些不对啊。凌曦动了动眼,镇静道:“我为何不能知道?”
“不是,你没有不能知道。”两人已经进了殿,有仙娥上前斟了茶又退到一旁,轩饶掩饰的拿起茶杯含糊其辞道,“我这不是好奇么。”
“呵呵,”凌曦没答,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
轩饶饮了一口,突然想起道:“三哥,我在沉渊见到母君了。”
凌曦一愣,随即温柔的望着她,浅浅一笑,“那你真是不枉此行了。”
轩饶高兴的点点头,咬着杯口,有些炫耀道:“母君虽然不知道我,但是她送了我一片神木的叶子。”
“嗯,那叶子呢?我瞧瞧。”
“……在沉渊,带不出来。”她有些泄气。
“无事,改明去神木那儿再采一片。”
“神木的叶子是随便就能采到的?呵,你别想又骗我。”
“呵呵,现在聪明了么?你小的时候可没被彦泽骗的少。”
“那你那会儿也不管,就任五哥欺负我!”
“看着有趣,而且若不是如此,你现在怕不是又要被骗?”
“……”
又是被她三哥怼到无话可说,轩饶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口的喝了一整杯茶,起身气愤道:“我回蓬莱了。”
凌曦也没拦着,只是嘱咐道:“日前,长歌神君已与观澜约战,于庚子日在罗刹海,你便不要随意外出了,安生在蓬莱待着。”
轩饶心蹭的猛地颤了一下,又怕凌曦发觉她的异样不动神色的笑道:“那岂不是很危险?”
“嗯。”凌曦严肃道,“自十万年前的神魔之战,魔族这些年看似安稳,实则背地暗涌。你可知存于赤水迷泽的魔族以往的结构?”
轩饶坐回到案旁,点点头道:“嗯,十万年前是五君十二首领,自上次神魔大战后,其中殷瞳、句起两位魔君寂灭,十二首领仅剩五位,魔族大伤,随后魔君观澜一举之下成为赤水迷泽的主人,其他皆俯首称臣。”
凌曦欣慰的点点头,与她分析的时下的利害,“不错。这十万年来,观澜看似固守赤水迷泽修生养息,却也从未安生,当初父君让彦泽去离经天便是为此,这两万年来更是动作频繁,彦泽怀疑有魔在赤水迷泽与离经天之间往来,或是在密谋着什么。”
轩饶大惊,皱着眉很不安,“那……那五哥有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踪迹?”
凌曦却不愿多说了,只是道:“这人算不得什么重要,重要的是……在离经天里的究竟是谁,他想做些什么。”
“怎么就不重要了,”轩饶有些着急,她前倾着身体,靠凌曦很近,“眼下云烬与观澜就要一战,若是再有什么旁的打扰,那云烬不就会非常的危险了么?三哥,你……”
“小六。”凌曦轻声的唤了她一句,轩饶一愣,立马收了声坐正了,又有些害怕她三哥看出来些什么,眼里满是心虚,方才完全是太担心害怕了,所以一下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凌曦多少还是能感觉她的不一样,毕竟自己护大的孩子,他又怎么会不了解轩饶,只是……情爱之事……他都是从未想过轩饶会喜欢长歌,先不说她讨厌的那么些年,就是在梅山那一千年两个人朝夕相处也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后来清明君一事,轩饶也只是烦嚼舌根的仙神们而去梅山探望过一次,再后来她该玩玩该乐乐也没什么不一样,如今应该也不会……凌曦有些怀疑,但是她眼里的焦急是骗不了人的,太过赤裸的担心。
“呵,如今真是长大了呢,还知道担心你师父了。”凌曦并未直面问她,最多也就是喜欢。他端起茶杯感叹道,饮了茶,宽慰了几句,“长歌神君于十万年前便是闻名九天的战神,你不用担心。”
轩饶一噎,有些话如鲠在喉,果真如云烬所说,这九天十地都觉得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亦不会倒下,她的心似是被针扎一样,绵绵密密的疼,低着头没敢让凌曦看见她已经红了眼眶。
天辰恰巧进来,说是离经天有信传来,凌曦便急匆匆的走了,出门前还又叮咛道:“回了蓬莱,不可再外出了,听琅玥的话。”
轩饶也怕自己让云烬再次两难,随即道:“那我便待在重华殿吧。”
凌曦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