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也不觉得过了多久,安好已经大体准备妥当。这时常轩的电话响起来,他接上才说了几句话,口气里没有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倒是很一本正经。安好猜大概是公司来的电话,果然见常轩跟她示意了一下,踱到露台上关了门继续跟电话那边说着什么。
露台与里面相连的门是全透明的,安好无意间扫了一眼,看常轩在门那边微微皱眉,似乎是跟电话那边意见相左,有些争论。只是玻璃门的隔音很好,安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常轩在某一个瞬间刚好远远地对上安好的眼睛,他一怔,随即冲安好笑了一下,缓缓转身,扶着露台的栏杆继续他的电话,留给安好的只是一个没有表情的背影。
安好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人还是这幅样子,从上学的时候他就不愿意把自己不够从容,不够翩翩公子的那一面呈现给安好看。每当那种时候不是暂时避开她,就是给她一个背影。
既然他不愿意她看,她就只好不看。安好开始专心致志地将做好的饭菜摆盘,又陆陆续续端到餐桌上去。
主食是每人各两厚片略烤过的法棍,上面涂着安好用蛋黄酱、金枪鱼肉和德式酸黄瓜碎粒调成的酱,酱的上面铺了一层芝麻菜,其上堆叠着薄如蝉翼的帕尔玛火腿,火腿上则是一颗圆润的水波蛋。
沙拉是用了冰箱里的一袋综合沙拉菜,安好又放了烟熏火鸡肉和水浸橄榄进去,用柠檬汁、橄榄油,还有一点盐和黑椒简单地拌了一下。
还有就是燕麦粥,酸奶和打好的蔬果汁也都各自盛到碗里摆好。
等到常轩回到餐桌前,看到的是满满一桌丰盛的早饭,他讶异不已,瞪大了眼睛:“我去!你这简直是八星级酒店的早餐水准,这么丰盛!”
安好咯咯笑起来,故意道:“八星级不敢说,来个什么米其林三星我还是当之无愧的。”她舀了一勺黑莓,覆盆子,杏仁放进常轩面前的酸奶里,替他拌匀:“都十点多了,你现在吃饭,午饭肯定不吃了,那还不如来顿丰盛点的Brunch好。”
“啧啧,太贴心了。”常轩坐到安好对面,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盘碟碗,食指大动,他先喝了一口蔬果汁,清甜适口,于是说:“安好,你健身?”
安好觉得这问题有点突兀,便问:“嗯,怎么啦,你想起什么问这个?”
常轩这时又用分餐食夹给自己夹了些沙拉,指着眼前的食物说:“蔬果汁,麦片粥,酸奶里还放杏仁,还有这些,有菜有肉搭的那么和谐,不健身的人哪吃的那么精细了。”
安好看着他笑起来,又露出眼下面的卧蚕,看起来有孩子样的天真和女人生来的温柔,常轩微微怔了一下,心中泛起波澜,赶忙低头吃饭。却听见安好说:“我平时要是不上班,就喜欢在家里做点饭什么的,每周也都去健身房,能去个大概四五次。”
自三年前从常轩家里逃出来开始,安好就一直过着近乎自闭的生活,每天下班后就是回家,看看书,做做饭,听听音乐;或者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去健身房运动。她有意地同从前的朋友同学都切断联系,也不愿去结识新的朋友,唯一还来往的就是徐蓁和乾琨两个人。真正的社交值几乎为零。她不想再让别人插足进自己的生活,也不想去搅乱别人的。徐蓁一开始完全理解不了她的做法,她不明白安好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回避别人。有一段日子她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安好能正常一点生活,像每个女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子,可安好就是无动于衷,后来徐蓁终于渐渐放弃,只能经常默默地硬拉安好出来吃一吃饭,看一看电影。偶尔在背地里跟乾琨发发牢骚:“都是因为那个常辙还有他们家,把安好都弄魔障了。”乾琨却始终认为让安好魔障的绝对另有其人,肯定不是常辙。
不过一会功夫,两人就吃好了。常轩捂着肚子大呼过瘾:“很久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早餐了,平时都是去公司吃,文助理买的那早饭永远是那几样。”
安好去水池洗手,想起了什么,突然说:“其实你饭还是应该吃的营养一点,尤其早饭,那会人家医生不是说让你注意健康的生活习惯什么的嘛。毕竟是心脏受过钝性损伤,还是别给它造成什么负担的好。”
常轩没想到她会说这些,开心的不行,高兴溢于言表:“你对我的事那么上心啊。”
“谁上心啊,我就是突然间想起来了。”
常轩看安好洗好了手就忙着收拾换下来的衣物,就问:“你这是干嘛啊?”
安好头也不抬:“饭也吃了,我该走了。”
常轩赶紧说:“你要回家么?我送你。”
“不用,你这内环以里,交通那么方便,我随便打个车就走了。”其实她是想赶紧逃离这块地方,她不敢想如果任由自己和常轩这样独处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没想到常轩却很坚持,他把手按在安好正收拾的包包上说:“还是我送你吧。”这样一来,安好不得不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闷闷地说:“昨天晚上你怎么说的,不是答应不再逼我了吗,这么快就不算数了?”
常轩眼神里原本有的光亮一暗,安好从那里看到了满满的落寞。他的睫毛很长又很卷,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垂下来遮住一点点眼睛,看起来就像个委屈的小狗。不过这只是片刻,等他再次抬起眼时就换了满满的沉静如水。他毫不迟疑地拉住安好的一只手腕:“那你呢?那两年,你每天都陪在我身边,你信不信我看不到但是我感觉得到。从前你总担心我悄悄死了,不停地摸我的脉搏,今天早上也是。安好,你是不是真的当我傻?”
安好想挣脱开他的手,不想他握的力气反而更深更重。她喘了口气,嘴唇抿起来。常轩认得她这幅表情,每次她受了委屈又想掩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喘一口大气,委屈地紧抿着嘴唇,红着眼睛努力不哭。
“我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今天早上那就算是酒还没醒,撒酒疯行不行?可是我现在清醒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常轩平静地盯向她的眼底:“我不信。”他顿了一下,又说:“安好,这样的谎话,你骗得过你自己吗?还是你一直在谨小慎微地给自己洗脑,唯恐露出一点破绽,让你自己被真实的情感控制,不能再遵循你那份想象出来的平静?”
他竟然这样清楚,自己的心底里打着的每一把小算盘。她不敢承认的,不愿承认的,都被他悉数拿出来清算明白。
安好觉得灰心丧气,在他的面前自己就渺小透明的像一只草履虫,可是她不愿意输的这么惨烈,于是故意去戳他的痛处:“你聪明,你看的透彻,可那又怎么样,常轩,你左右得了我吗?这么多年,这么多次,你哪次不是在看的明明白白之后还要依着我的来?”
她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吃定了他。常轩气到极致反而笑了,就像往常一样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灼灼地看着安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次我一定要试试看。三个月,你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好好和我相处。”
“我凭什么听你的?”
“三个月后,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我就同意离婚,而且永远也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