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识趣地退到了殿外,正好撞上很识趣地没有进来的顾鸿。
雨仍然在下,我拿起伞就走,自从知道我身上那道难看的刀疤是拜他所赐之后,我便对他没了好感。却不知是因为阶梯上沾了太多的雨水,还是因为我走得太急,竟一脚踩滑。还好没有直接滚下去,只是摔了个四脚朝天。但还是叫出了声,惹得一排宫人和羽林军纷纷侧目。
好在我脸皮够厚,他们也都懂得分寸,不再盯着我看。捡了伞,扶着旁边的栏杆慢慢走了下去,顾鸿却也撑了伞跟了过来。“我送你。”他叫住我。
我虽极不情愿,但也只得接受,他在前,我在后,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虽说那些建筑在我看来都大同小异,但我还不至于完全沦为路痴,很快我便发现他带我走的,不是回我住处的路。
“请问顾校尉,是要带我去何处?”我停在石子路上发问。
“家。”他头也没回,只简短利落地吐出这一个字。
他这个人还真是惜字如金,我敢打赌,要是发生谍战,就算落入敌人手中,受尽拷问,他也是那种不会吐露半字的人。他还真挺适合做一个羽林郎的,不论是剑术,还是性格。
跟他说话容易冷场,所以我选择不说。哪怕我根本听不懂那个“家”是什么意思,但再追问下去,他应该也不会告诉我个所以然来,索性不问。
跟着他渐渐远离了主建筑,又绕过许多绿地树林,见到隐匿在密林深处的一座院落,占地极大,倒像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府邸,心想那大概就是他口中的“家”了。
还未进去一探究竟,一把明晃晃的剑便朝我刺来,我的反应还算灵敏,一个侧身,那剑并没有伤到我。但剑随即一转,又是冲我而来,我手中的伞一挥,伞面和伞柄顿时被劈成两半。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也出人意料,她眼中充斥着杀气和恨意,我眼一闭,看来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但听到“哐当”一声,有人为我挡了她的剑,我睁眼,果然是顾鸿。
那人自不是他的对手,若我有武器在身,估计她也打不过我,毕竟我已经将吴音希的身体用得很熟了。只几下功夫,她的剑便被顾鸿挑落在地,顾鸿的剑也抵上了她的脖子。
她很是不服气,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愤恨:“是她害死了哥哥,我必定要取她性命。”她看着顾鸿,眼中带泪。
在刚刚顾鸿救我的时候,我很短暂地脑补了一下他是站在我这边的,心底还有一点点小窃喜和小感动,甚至觉得之前那一剑可以原谅他了,毕竟真正被剑伤到昏死过去的人是吴音希不是我袁殊。再加上他长得也算个美男子,多一个朋友还是好的……不过也就短暂地那么想了一下,很快他就向我证明了,他对我,真的没什么维护之意。
他对那女孩的话并不反驳,一副默认的样子,似乎他也觉得那个女孩哥哥的死和我脱不了关系,没有什么可反驳的。他唯一用来让那女孩不准杀我的理由是“主人留着她还有用处,她不能死。”
这句话在我看来,也可以理解为,如果有一天他主人不需要我了,就可以尽情杀掉了,甚至还可以随意选择怎么处死我呗。他的主人应该就是陛下吧,那我不过就是颗棋子,随时可能被舍弃。这样一想,我不由得害怕,淋着雨,体温自是冰凉,可我体内的凉意,却是比雨还要凉。
不过那句话还是挺管用的,不知是“主人”的威慑力太强,还是她很听顾鸿的话,纵使她对我有天大的恨意和不满,也强忍着让我进了屋,还给了我一碗茶。茶我自然是不敢喝的,谁知道有没有下毒。
很快屋外的竹林处传来一阵说笑声。“我今日只一刀便取了那人的性命。”“那也算不得什么,有次我直接一剑刺穿了两个人的身体……”
看来都是些皇帝暗中培养的杀手,而这占地较广的院落应该就是他们的基地吧。顾鸿既然把这称作“家”,那真的吴音希多半也是其中的一员。之前她可是杀了七八个羽林军,如果那段记忆真实发生了的话,那她算叛变吗?
那群人近了,我才发现原来不止两个人,也不是只有男子。他们一共六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女子。不过在我看来,既然是负责暗杀的人,会伪装,不让人轻易发现自然应该划归到最重要的一条考核标准里面去,如果都暴露了身份,那何必做刺客呢?派一支军队去岂不是更有效率。所以从这一点上,他们都应该高分通过。
原本已经做好了被他们用一种极其鄙视的眼神,那种可以读出诸如“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这个叛徒”之类的目光冷眼相待的准备,他们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
我能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喜悦、欣慰、庆幸,却读不出一丝恶意,不知是他们伪装得太好,还是只有刚刚那个小姑娘不喜欢我。
“你终于回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又可以一起执行任务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没有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让我反而极其不适应。
甚至有一个穿蓝色深衣的女子,二话不说便拉我七拐八拐进了一间房,屋内的装饰摆件倒是可以勉强和宫中相提并论。看来,高风险也带来了高收益,古代也是这样,他们做着整日和刀剑血腥打交道的工作,自然也不会过得太落魄。只是想着她那双洁白无瑕的手居然也会沾染不少鲜血,便觉得瑟瑟发抖。
她拿出一套浅绿色的衣裙给我换上,还细心地为我擦干了头发。
“这里和姐姐走时一样,一处都没有改变。”她和善地笑着,我却在想她杀人时会不会也是这般和善,即使在刀剑刺入对方要害时也面不改色。
一定很有可能,我暗想。
等我换好衣服,她递给我一把剑,看上去和普通的剑无异,剑出鞘,往案几上轻轻一削,便斩断了木块。剑身上用小篆刻着两个字:车前。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她。
“剑的名字,姐姐的代号。”
“你也有代号吗?”
“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