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瑟尔没有做出头鸟之前,众人既然没将顾虑提出来,东途杉也就没当回事。罗·出头菜鸟·瑟尔秀于林前,东途杉自然要劝服罗瑟尔。
东途杉也曾经让罗瑟尔帮忙开庭。有时候排庭时间有冲突,代理人会找外援,请其他有代理权限的人帮忙开庭。帮开庭这种事,对出庭人而言,说起来叫帮开庭,实则与全身心办案无异,没有人会在不了解案件的情况下在庭上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总还是要将卷宗从头至尾捋几遍才行,工作量不小。罗瑟尔一开始上过当,其他同事或同行邀请她帮忙开庭,她天真地以为只是出个庭,结果由于对案件不熟悉,开庭的节奏拖得很慢,法官问的问题她都要暂时休庭打电话问清楚,手忙脚乱还要被法官批评。此后她就长了记性,再也不敢“只是出个庭而已啦”!由于帮别人开庭多少也要收一点出场费,罗·新手村玩家·瑟尔一方面想积累开庭经验,另一方面也想赚点外快,自然是欣然应允。东途杉也让罗瑟尔帮忙开过庭,开庭前东途杉说:“小罗,当事人付费之后我就把辛苦费付给你!不要担心,杉师叔总归不会让你吃亏!”到年终结算的时候,东途杉又说:“诶呀小罗!我都没收到当事人的代理费!”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按不成文的行规而言,辛苦费是求助人付给出庭人的,与求助人有没有收到代理费无关。对罗瑟尔而言,东途杉该付给她的辛苦费她没收到,一转眼还要她多交费用,双重打击,罗瑟尔对东途杉的信任动摇了,这好像不再是曾经正直的杉师叔了。
罗瑟尔在佳宜集团做法律顾问,公司总要出一些法律事务函,罗瑟尔需要到东途杉办公室盖所里的公章。以前东途杉和勇主任都在金吾镇的总部办公室办公,后来东途杉和荀茅轶走得近了,两人联手一起在市里买了一间大办公室,坐北朝南,晴天的时候可以看到完整的氿岸风光和连绵的群山。
盖好了章,东途杉趁机道:“小罗,关于所里的事,你要相信杉师叔,杉师叔做的所有事总是想为了所里好,这点你总应该相信杉师叔的吧?”
罗瑟尔点头,东途杉又道:“你放心,小罗,这个账我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我相信你总是放心我的吧?”
罗瑟尔道:“杉师叔,我没有针对你个人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认为大家需要多交钱,我相信所里同事没有会说不支持你工作的,只不过,算下来条线开支比我们每年交的钱都要多,以前勇主任在的时候也从来没问我们收过这笔费用,我们总要问清楚的。你说房租、水电由大家伙承担,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其他的你说还有烟酒、吃饭,我们都没见到过,也不知道是谁开销了,我们总要问一下的对不对,或者你把票交给财务,跟财务说一下,财务每年做个总结,花了哪些,为了什么事情,然后大家分摊,我们不会有任何意见。现在的情况是,你开了几次会了,只说要让我们交钱,这个费那个费,就是不和我们说用来做什么的,那我去超市买个东西还有个小票呢,你让我付这些开销的费用,又不和我们说到底用了什么,那我肯定是要问一下你的嘛!”
“……”东途杉没想到刚出道的罗瑟尔是个执拗至此的,只能应道:“那是那是,账我肯定是会给你们的,你放心好了。”
罗瑟尔认为已经聊妥,便道:“那没其他事情的话,杉师叔我就先回顾问单位啦!”罗瑟尔照例和荀茅轶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罗瑟尔走后,荀茅轶捧着茶杯到东途杉办公室,笑眯眯:“怎么样,她怎么说?”
东途杉恨恨然:“你教出来的好徒弟!还跟我杠上了!怎么,我用点钱还要跟她报备,还需要她同意吗?”
荀茅轶笑笑:“她向来有主见,我又管不了她。”勇主任病退,冼家村年近古稀,所里需要有新鲜血液注入,东途杉想吸收荀茅轶作为合伙人,荀茅轶也跃跃欲试。两人合买一间办公室也是有此企图。一个刚上任的常务主任、一个未来合伙人竟然被一个耿直的新入伙的小菜鸟发了难,也难怪东途杉动了怒。
东途杉吐槽了几句仍然不解恨,又打了个电话给曲直阑:“曲总,你对我的工作是不是也有很大意见啊?”
曲直阑一愣:“杉主任,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东途杉把罗瑟尔和他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愤然道:“怎么,我用用所里的钱还要跟她报备吗?我怎么开销,还要跟她汇报吗?”
曲直阑道:“这才多大点事啊,你至于气成这样吗?这样,要不我来和她说一说,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好吧?”
曲直阑挂了东途杉的电话,又给罗瑟尔打了个电话:“小罗,你好啊,我是所里曲直阑呢,你现在方便吗?方便的话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点事和你说一下。”
罗瑟尔回到办公室,把函寄出去,就接到了曲直阑的电话:“曲总你好你好!方便!好的好的!我等下过来!”
罗瑟尔没有想过会和曲直阑有什么交集。
曲直阑不是合伙人之一,却也是所里的老人了。有时勇主任周转不灵,不会问东途杉,不会找冼家村,但一定会联系曲直阑:“直阑,年终要去拜望一下局领导,今年费用又花了些,年底所里账上钱不够了。”曲直阑只会问:“缺多少?两万够不够?”然后爽快利落地把钱打到账上。勇主任很承曲直阑的情,在全所会议上多次表扬曲直阑支持所里的工作。至于如何支持,倒也不会说得太直白,大家心照就行了。成年人的世界,多的是虚与委蛇,于己于人总要留几分薄面。至于薄面有几分,值几何,不重要,没人会想。有这个面儿,足矣!
罗瑟尔只是听说过曲直阑,又在全所会议上见过几次,见面的时候礼貌地客套几句,并未有过其他往来。很好奇曲直阑联系自己到底是什么事,罗瑟尔风风火火地到了曲直阑的办公室。曲直阑的助理韶苡妡小姐也在。韶小姐,冷面干练的万能助理,兼职吾羡所的内勤,勇主任在任时开全所会议时全体表决全票通过选中。
罗瑟尔一到曲直阑的办公室,就开玩笑道:“曲总,我还是第一回到你的办公室来诶!按照风俗,你还要请我吃铺鸡蛋呢!”又跟坐在曲直阑同一个办公室的韶小姐打了个招呼。韶小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刷手机。
在此之前,曲直阑从未关注过罗瑟尔这个小萌新,要不是东途杉给他打了电话要他帮忙出口恶气,曲直阑也想不到,东途杉竟被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毛丫头难住了,还为了这个小丫头片子向自己求助。这下可勾起了曲直阑的好奇心。但见小姑娘笑意盈盈地进了门,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神情举止舒展坦荡,并没有得罪了人的自觉,也没有做错事的愧悔慌乱,更没有见到陌生人的拘束紧张。曲直阑也笑了:“可以啊!你想吃几个,我现在来买鸡蛋铺给你!”
罗·小丫头片子·瑟尔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经过了多番考量,径自坐在曲直阑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直奔主题:“曲总,您怎么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曲直阑也是个老烟枪,点上一支,深吸一口,道:“喏,刚刚杉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和他有点不对付,说是你要管他的账,说他用点钱还要跟你报备,让我说说你。”
罗瑟尔愕然:“我刚刚才从他办公室出来没多久,就到顾问单位办了点事,这么点时间,他都跟你告状了?我从他办公室出来之前,他还跟我说我说的是对的,之后会把账拿出来的,怎么一转眼,跟你告状不说,还歪曲事实?不,到底什么情况啊?这样,曲总,”罗瑟尔道,“我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跟你说一遍,你来评吧,我已经不想解释什么了。”
罗瑟尔把和东途杉的恩怨纠葛详细讲述了一遍,自进所至来曲直阑办公室之前,洋洋洒洒,结尾道:“这个钱不是说是我一个人出的钱,是大家都要出的费用,我问清楚钱用到哪里去了难道都不能问了吗?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说起来,我要分摊的部分还比你们都少,因为说起来我是最少用所里资源的,像你,像我师傅,都是要负担大头的,我问清楚,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他让你来找我谈话,请问谈什么呢?怎么谈?因为你要负担得多,所以你不用问清楚,稀里糊涂地只要付钱就行了吗?我觉得他让你找我谈话这个事情真的是特别稀奇诶!”
韶小姐冷不丁地抬头:“勇主任还没病退的时候,所里的账户里是有几万块钱余额的,勇主任才病退,他怎么立马就开会说所里没钱,要你们交钱?要钱就要钱,账目明细都没有,开口说没钱,你们就都乖乖交钱了?”
曲直阑夹着烟的手一顿:“啊?还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韶小姐低头:“你又没问。”
曲直阑看着罗瑟尔:“……是这样啊?”
罗瑟尔没忍住笑:“你这算是后知后觉吗?”
曲直阑举着香烟好一阵儿没说话,烟灰都燃了一截了,方似笑非笑道:“小罗,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是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