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带军军回家。他一路上都不敢看我。我也一路沉默。这个孩子，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改掉他的那些坏毛病。为了他打架的事，我都不知道跟人家说过多少次好话了。可我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到家，我不理他。我在家里忙碌，做饭，打扫卫生。他跟着我，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我就是不理他。我知道他最怕的就是我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去惹正在做作业的桃儿。我给桃儿使眼色。桃儿也不理他。他最终无奈的坐在了凳子上面。我看见他的眼里开始有了泪花。心里顿时软了起来。
我说：“军军。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理你吗？”
他低着头说：“因为我犯错误了。”
“那你以后还跟小朋友打架吗？”
“不打了。”
“那你告诉阿姨，你为什么老是跟小朋友打架？”
“因为他们说我是野孩子。”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的心在瞬间被融化。原来是这样，原来孩子的自尊心被人伤害了。
我说：“谁说军军是野孩子了？军军不是还有阿姨吗？”
“可是，他们说我没有妈妈。还说我爸爸是个坏人。”他依旧哭着说。”是他们乱说的，军军的爸爸是个很好很好的好人。你的妈妈也不是不要你了。她只是去了外地。以后会回来看军军的。如果军军愿意，也可以叫阿姨妈妈呀。这样好不好？”
他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不愿意阿姨做你的妈妈呀？那也没关系，只是军军一定要记住，你不是野孩子。你有很多爱你的亲人。知道了吗？”
他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说：“那我们洗洗睡觉好吗？”
“嗯”他又点了一下头。
我带他去洗手间洗了洗，然后哄他睡觉。
看着他终于睡去，那张小脸是那么的天真无邪。我心里真的很酸。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就缺少母爱，变的尤其敏感。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会再有那样的感觉呢？真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健康的成长。
我每个月坚持去看荣进，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我知道他非常想见军军，但却不想让孩子看见他的样子。在所有的孩子的心目中父亲的形象都是高大的，就像是英雄一样的。谁也不愿意自己的爸爸是个犯人。我尊重他的决定，所以每次去都带一张军军的照片。他有时候拿着相片看半天然后小心翼翼的装在贴身的衣服兜里。
我说：“荣进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早日出来，那个时候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他眼里噙着泪点头。”
我期盼荣进能早日回来，就像一个妻子期盼出门在外的丈夫回来的心情是一样的。因为很多原因，我们被不能抗拒的原因无形的捆绑到了一起。他成了我跟军军的主心骨，所以我很期待他早日回来。
有一天去小雯家里做客，她一见我就说我憔悴了许多。我说：“你也一样，带孩子很辛苦吧。”
她说：“可不是吗？劳心劳肺的。养一个孩子可真不容易，你倒好，现在养了俩。”
我说：“我有什么办法。就这样了。我现在就盼望荣进能早日出来，我就能脱离苦海了。”
她看我一眼不做声。
我说：“你怎么了？”
“荣进已经不是以前的荣进了。你再跟着他有什么意思？”
我说：“你怎么也这么说？在我的眼里，他还是老样子。我会等他。”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她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琳琳已经快一岁了吧？”
“嗯，是的。”
“真的很快，你还记得以前吗？我们总是去9度空间喝酒。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但转眼间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说：“是啊。那个时候的我们除了认真工作就是借酒浇愁。觉得生活在黑暗中。”
我说：“你现在好了。有了个家，一个疼你的老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对，经历这么多才知道。过日子，过日子，日子是要一天天认认真真的过的。而那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是不现实的。”小雯说。
我说：“你终于是大彻大悟了。”
她说：“你也应该学我。”
“我本来就看得清本质的东西，不像你。”我说：“就因为我看的太清，所以往往不去争取。所以，总是伤害到别人也伤害我自己。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只留下生活的足迹。被鞭打的印迹。在伤害中学会成长。”
“我们几个人，包括莲姐，都是这样。把感情看的太真，结果一无所获。只留下一身伤痕，无处诉说。最后能给我们幸福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这是最大的讽刺。”
“是啊，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幸福。历尽沧桑才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小雯说。
离开小雯的家。回到自己的家里开始每天忙碌的事情。深夜独自躺下。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想着下午跟小雯所说的话。
一切已经过去的事情都无可避免的打上了封印，在记忆里逐渐淡了下去。将要发生的事情又都无可避免的要去面对。很多的感觉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别人永远不可能理解你。就算是同一件事情，每个人所理解的感觉都不一样，所以处理问题的方法也不尽相同。我们不能要求别人跟我们一样。
灵魂深处的东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轻轻碰触每一根神经。我们敏锐的感觉。重温当时的快乐或者痛苦。有时候不由的笑出声或者骂出声。那是因为还是不能彻底的放开。它跟现实摩擦出痕迹，很久都不能褪去。
第二天柯南终于打电话来。
我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他在电话里沉默。
我说：“你不打算解释吗？”
他终于说：“我只是想了解你，帮助你。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你根本不会让我接近你。这是倾听你的心里话唯一的途径。”
“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把冰刀一直当做知己，我一直都认为我们在现实中永远不可能相见。所以我跟他剖析自己，把所有的肮脏的，痛苦的，执着的事情告诉他。把所有的一切心里话都告诉他。因为我不怕会被人笑话。因为我知道我们根本不会相见。但你让这一切成为了对我最大的讽刺。”
“我不会笑话你菲，我只是觉得佩服你，你的坚强，你的执着，还有你对待军军的态度，对待爱情的执着都让我感动。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说真的，我真的后悔当初离你而去。”
我冷笑：“是吗？但着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我甚至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认识过你。柯南。我们回不去了。所以，我希望你还是永远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现在的我只想向前看。不想回首。所以，往事里的那些人也包括你，我都不想见。卡号你发到我手机上，我会把钱打过去。你知道我的性格，所以请你尊重我。就这样了，再见。”
我挂了电话，站在窗前沉思。
我只想把所有的往事都了结。让它们不再骚扰到我。生活越平静越好。
过了几分钟，柯南的短信发来。是他的卡号。我直接去银行转账。但愿从此以后我跟他再无瓜葛。
很多的人让我们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但从前却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所以想埋葬掉过去就只能跟那些人断绝联系。这是我的想法。不让他有扰乱我心境的机会。不知道是不是过去让我过于恐惧。伤害太过显眼。
从街上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想去9度空间看看。
因为太早，铭还在酒吧里间睡觉，我在门口敲门。他睡眼惺忪的起来，见到我很惊讶。
“菲，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我说：“从你这儿路过，就过来看看。你父亲还好吗？”
他说：“已经过世了。进来坐吧。他把门让开让我进来。”
我说：“对不起。”
他说：“没什么，人老了都要死的。只是他临死前还想见见你这个儿媳妇。但那个时候你正在处理男朋友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好意思打扰你。就告诉他你出差了。”
“哦，已经那么久了？”
“是的。但你为什么不打电话跟我说呢？”
“不想再麻烦你了。唉！不说了。说点高兴的事情吧。你最近好吗？”
“我说，还可以，就是太忙碌了。带两个孩子，责任重大。呵呵。”
“你呀，一个女人真不容易。”
我说：“习惯了也没什么。”
我们在酒吧里喝酒。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我想起莲姐，突然有一个想法。
我说：“铭，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他说：“你还是免了吧。我这样的有谁能看得上。”
我说：“说不定有人喜欢你这样的呢。我不是说过了吗。也许有的人还觉得你是英雄呢。”
他哈哈大笑：“可是我害怕，爱无能。还是算了吧。”
既然他这样说，我也只好作罢。但我还是想撮合他跟莲姐。我了解莲姐的性格，她一定不会介意铭的过去。
我说：“我叫个人来喝酒，你不会介意吧。”
他说：“你的朋友我怎么会介意。你随便叫。我来请客。”
“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呀，快叫吧。”
我打电话叫莲姐来喝酒。她非常的诧异。
“你不是已经都戒酒了吗？菲，我说，是啊，只不过，这里有个帅哥，为了他我就再开戒了。说完我笑。
她说，那我还真要见识一下帅哥什么样了。放下电话没多长时间，莲姐就风风火火的赶来。”
下午的两点多钟。店里只有我们几个。
莲姐进来就问：“菲，你说的帅哥呢？”我用下巴指指坐在对面的铭。
“他不是这里的老板吗？”
我说：“是呀，难道他长的不帅吗？”
莲姐哈哈大笑。
铭讪讪地笑。
我说：“莲姐，你还客气什么呀，快坐下。咱们好好喝几杯，我等下还要回去接孩子呢。”
“晕，你现在一标准的家庭主妇。没救了。天天把孩子挂在嘴边。”
我说：“我有吗？有吗？然后嘿嘿的笑。不知道从那天开始。我的世界里除了孩子还是孩子。但似乎生活却比以前充实许多。不像以前，总是有无依无靠的漂泊感。”
我问铭：“铭，你认识她吗？”
他说：“有印象，你们来我这儿喝过几次酒。”
我说：“对了。她是莲。”
他伸出手去：“很高兴认识你。”
莲姐轻轻的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你好。”
铭打开音响，班得瑞的轻音乐响起。我们听着音乐喝酒，感觉很放松。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感觉了。很惬意。
下午4点多的时候我站起来说：“我要去接孩子了。你们慢慢聊。”我冲莲姐眨眨眼睛。然后背着包向外走。她在后面叫：“我跟你一起走吧。”我回过头说：“你急什么。时间还早。就这样了。我先走了。”我冲他们拜拜手然后潇洒走掉。心里想，后面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从9度空间出来去学校接了桃儿和军军。带他们回家。我进厨房去给他们做吃点，但军军放下书包就冲了出去。我听见关门的声音出去站在门口叫：“军军，你干什么去？”
“我下楼去玩。”听声音已经快跑下楼了。这孩子。
做好饭，我出去找他吃饭。看见他闷闷不乐的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树旁边。
“军军，你怎么了？”我把他转过来问。他向上翻了翻眼皮没有说话。
“是不是跟小朋友又打架了？”我问。
“没有。”他气呼呼的说。
“那是怎么了？”
“小朋友的妈妈说你是坏女人，是你害的爸爸坐牢的。”
他用一只手指指着我说。
“是吗？”我站起身来。“军军，你还小。很多的事情你不懂。阿姨以后再跟你解释好吗？”
“我不想听。你就是个坏女人。”他大声的冲我吼完，然后气冲冲的向家里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第二天，军军的衣服上有几个破了的小口子。他把衣服丢在我面前说，我的衣服破了，给我买新的。我拿过衣服一看，是明显的刀口。
我说：“军军，为什么把衣服用刀子割破？”
他说：“我没有。”
“那是别的小朋友吗？”我柔声问。
他把眼睛瞪的很大的盯着我说：“我说了没有。你到底给我买不买？”
我说：“你不说清楚是谁用刀子割的衣服我就不买。”
“有个阿姨说你把爸爸害的进了监牢，还拿了爸爸的钱。我买衣服花的是我爸爸的钱。你到底给我买不买？”
我看着他，很惊讶，也很难过。这是一个8岁小孩说的话吗？这些话究竟是谁教他的。为什么他会这样对我？
难道我所做的一切还不够让一个8岁的小孩接纳我吗？我的心痛到了极点。这一年多的辛苦付出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他竟然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这时，桃儿过来打军军：“你才是个坏孩子。不许你这样跟妈妈说话。你这个野孩子，如果不是你，我妈妈才不会这么辛苦。我妈妈什么时候拿你爸爸的钱了？你看见了吗？”
“我就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就看见了。”
“你还敢说。”桃儿又去打军军。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我大叫：“桃儿，够了，不要打他了。他只是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以后他就知道了。”
他们停了手，看着我。我泪流满面的坐在椅子上。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为了白天的事情，但更多的是担忧军军。他才8岁，但说的那些话成熟的让人心寒。这根本不是一个8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这个孩子在单亲家庭和扭曲的教育中究竟学到了什么？我该怎样面对这样的问题。
第二天，我带军军去买新衣服。在商场里面让他自己挑。是个有奥特曼图像的夹克衫。我痛快买下。
我说：“军军，不管阿姨用谁的钱给你买的衣服，你要记住，这些钱都是来之不易的。所以，你一定要珍惜这件衣服。好吗？”
他的眼皮向上挑了一下，依然不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