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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美人

宴席设在紫宸殿上,八月的开封,夜凉如水,晴空星灿。傍晚间的一阵短暂秋雨,将尘世喧哗都涤荡干净,只剩下清冽之气充盈于这一天一地之间。与此相比,紫宸殿里明晃晃燃起无数粗如儿臂的红烛与明角宫灯,将满屋照得雪亮。繁复威仪的摆设、纷华缭乱佳肴欢饮显得有几分铺陈过度的俗气,然而非这种铺陈不能显现出天恩浩荡,入席的公侯命妇们也对这种俗气更是甘之如饴。

紫宸殿里自北而南,东西相对地放了其余宾客的宴桌,帝后高坐在上席,两旁是列坐的是宫中位分高的妃嫔,本来宫眷外臣非大典不共宴,但此番大胜,诸妃的娘家多有建立功勋者,有意借机露露脸,柴荣所索性便允了众妃出席,只在席间象征性地悬了块纱帘,以示内外之别。又搬来一百来盆秋菊,放置在席间,一团一团地金蕊流霞、如烟似锦。各桌上的餐盘酒具也一律换成了冰莹剔透的水晶,每桌上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滋补锅,乳白色的汤肴在期间翻滚,望之便让人食指大动,菜肴流水般地端上来,无一不是精工细作之品。

解忧数月没见到赵匡胤,如今见了,只觉得他人消瘦了不少,却愈显挺拔,也更加的意气风发。他皮肤黝黑得折出蜜糖的光泽,额上受了点伤,还包裹着青黑色的纱布。见了她,赵匡胤笑了笑,露出白得发亮的牙齿,温言道:“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吧?没事,待会便带你回家,放心,我在外面日子也没好过。”

解忧几乎一瞬间眼泪便要被他惹下了,她勉力忍住,唏嘘道:“你得了多少封赏,得分我些。”赵匡胤朗声大笑,顺势便将她揽入怀里,细密的胡渣扎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在旁人看来,他们仍是恩爱得不分场合的佳侣。

南唐使臣是个精明的胖子,一身暗青色的衣袍出自江南绣娘之手,低调且精致,在华灯之下,竟有几分随意洒脱的意思,为他博回了些许战败使臣的颜面:“……微臣奉蔽国君主令,愿与大周皇帝爰构百年之好;周唐两国,更图万世之欢。还上贡御服、茶药及金器一千两,银器五千两,缯锦二千匹,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千斛……”长长的进贡名单,听在柴荣耳里,既是物资的收获,更是战胜者的一种享受。尽管冗长无聊,他也没有打断,而是任由使者一一述完。

“除此,蔽主特选贡女两名,送至开封,愿入周朝奉洒扫之责,伺候左右。”那使臣说到此处,眼波一转,竟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落在解忧眼里,不禁蹙起了眉头,低声道:“打了败战,最终拿女人来充数,有什么可得意的。”

坐在一旁的赵匡胤闻言,神情莫测地看了她一眼,笑意如山峦起伏:“嗳,他们还真是足以得意的。”

解忧愣了一愣,再回头,几乎便被殿内夺人目精的艳光耀得晕眩。

记忆中,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悠悠从殿门步入始,她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二人。但无论怎么回想,却也无法在脑中精巧地绘出她们容貌的模样。只记得身着红衣的女子叫杜凤舞,她的裙袂极大,上面用金线密密地绣着一团一团盛开的金菊,越过席间一盆盆盛开的菊花,便拂落了满堂的清香;另一个叫秦雪乍,肤若凝脂、白衣胜雪,头发一半挽在头顶,用一支极大的银蝴蝶簪子簪住,一半则委坠在地,几与身齐,犹如深谷幽兰,涤然出尘。她们经过解忧桌前时,带起了地上些许灰尘,虚飘飘地荡在空中。一向自持美貌的解忧觉得自己就像那些烟尘,晦暗无光,似乎只配呆在她们的足下。

解忧觉得自己这些年都白活了,曾经青楼学艺,一拜一伏都精心练习,而在她们面前,这些精巧都成了东施效颦的愚笨。她们那一颦一笑,一折腰时无意露出的皓腕一段,都似乎在诠释着解忧拼命努力却又永远够不到的那个境界——媚骨天成。解忧如此,旁人更是痴了,此时大殿之内,静寂一片,如果听得仔细,耳边便只剩下了男人充满情欲的喘息,与黄帘子后面女人们咬在牙关处的叹息

唯有赵匡胤仍平静如常地在自斟自饮。想必是这一路上,他早已见识过她们惊世的美貌。解忧回了回神,问道:“真有那么美吗?”

赵匡胤想了一会,低声说,“曾有人形容汉武帝的四位夫人,阿娇如赋,子夫如歌,小李如诗,勾弋如曲,我曾经以为那是美人的极致了,而今看到杜,秦二女,却觉得最好的美人,便是遇见了自己最美好的韶华时光,像是梦里的一场晴天。只是……”赵匡胤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我的韶华时光早已在身边了,所以别的美色也只剩下了赏心悦目。”

这当然不是指她,解忧心底漾起一层如寒烟秋水的酸楚。但仅是一瞬,旋即又被殿中的歌舞吸引了去。

是凤舞在献《残红舞》。

踩着鼓点,凤舞手中两条绸带柔若柳枝,远远地抛了出去。在落下的一瞬,又被迅速接住,罗衣从风,长袖交横,回转,侧身,浮腾、累跪,一曲下来,令人目不暇接。尾声处,暗藏在衣袖中的金粉扬撒在空中,跌在地上,绽出朵朵金花,精彩妙极。

凤舞盈盈谢幕时,位分最高的长孙贵妃咬着牙对符皇后道:“这样的女子,轻浮造作,必是亡国祸水,皇后娘娘千万不可任由她入宫作乱呀。”这一声清冽响亮,就连隔得很远的解忧也听得清晰。

符皇后仍是一脸如旧的和善,目光投在柴荣狂喜若痴的背影上,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

柴荣对满堂的喝彩与身后众妃刻薄的话语似乎充耳不闻,他含着明媚的笑意问到雪乍:“你也会跳舞吗?”

众人头皮一麻,谁也不敢接话。那雪乍倒盈盈拜倒,声音又软又糯,仿佛一股清泉注入红尘:“雪乍愚钝,比不上凤舞姐姐舞艺精巧。只是这一路从建康到开封,山水相异,心中有些感慨,吟成了诗作一首,愿献于陛下。”

柴荣喜出望外:“你居然会作诗,快快吟来。”

雪乍转眸一笑,甜腻腻地道:“还请陛下自己看。”她站起身来,将那件素色的衣裙轻轻一褪,坠落在地,露出浑身雪白的肌肤来。她双手掩抱在胸前,轻轻一扬,将满头乌发甩到前面,只见她那肤若凝脂的背上用彩墨勾出了一幅红梅图,旁边题着一阙词:

弱骨轻肌不耐春。一枝江路玉梅新。巡檐索笑为何人。

素影徘徊波上月,醉香摇荡竹间云。酒醒人散到汴京。

诗作寻常平庸,但没人真正在意。反而觉得一旁的红梅逼真耀眼,红得诱人,衬着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仿似一块无瑕的美玉,触手温润。顷刻间,便掩住了满屋华灯的光耀,连贸然透进殿中的月色清辉也黯然失色。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在雪乍背部的冰肌雪肤上,顺着目光往上,是宛若削成的肩,往下,则是仿如约素的腰,令人遐想万千。

解忧自诩曾见过不少风流香艳的场景,可在这等庄重威仪的场合敢当众脱衣的事,她想也不敢想。但雪乍就是大胆任性地脱了,并凭此牢牢摄住了柴荣的心,偏偏又让人无言可责,仿佛一切邪念都是自己心魔对美的亵渎。

妖孽,这便是妖孽。

杜、秦二女当夜被安置在离紫宸殿一墙之隔的庆寿宫里,恩宠有加。

第二日,数十官员相约上书,力陈收纳南唐贡女的蔽害,言辞激烈。拿西施、郑旦比作杜、秦,称这是南唐有意使得美人计,意图令陛下“沉迷美色、耽搁政务、疏远六宫,以致忽略民生,扰四海安宁,南唐以图可趁之机。”

柴荣拿着成叠的奏疏,苦笑不得,对赵匡胤道:“朕自诩多年来勤勉政事,从未有贪图享乐而忽略前朝之举。如今才收了两个美人,竟惹得百官上书。平日百姓早灾纳捐的折子也没见他们反应得如此神速。”

赵匡胤离座拜道:“正是由于陛下平日勤勉,如今忽有异动,百官才反应激烈。若是贪色如殷纣,这便成了不足为道之事。”

柴荣又翻了翻,指着奏折上的词句,恨恨道:“以朕看来,这‘疏远六宫’四字才是他们最为担忧的所在,这哪里是怕朕耽误政事。分明是担心二女进宫后,会分了他们女儿在宫里的恩宠。后宫与前朝相互勾结,给朕安了个沉迷美色的罪名,最为可恨,这让朕如何批复?”

赵匡胤心想,后宫与前朝本身便是同一势力在两处的不同表现而已,也谈不上相互勾结。南唐贡女惊艳入宫,打破了这个平衡,各家族联合着排斥也是意料之中的。如此想来,柴荣这番“怒火”倒更像是发泄,而非真正询问他意见,离裁撤朝中的权贵势力就更远了。他便打定主意,苦着一张含冤莫辩的脸,道:“南唐使臣是微臣带回来的,因为此,今早得了好几份弹劾,都将臣比作祸国殃民的奸佞之臣。臣可是刚刚打了胜仗归来。”

柴荣见他一副受足了委屈的模样,不由心情愉快了几分,安慰道:“他们弹劾他们的,朕明白你的难处。改日朕在宫中另设私宴,重新为爱卿洗尘,你带着解忧一同出席吧。”

赵匡胤的脸色更苦了,哀道:“解忧昨日与臣说,这次恐怕将后宫所有娘娘们都得罪光了,她可再不敢进宫了。”

柴荣像是很能懂得的样子,澹然一笑道:“从前朕总觉得天下美人都一样,不过是置之身外的玩物而已。最不懂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如今得了凤舞与雪乍,卿对解忧之心,倒能体会几分了。”

赵匡胤口称不敢当,慌忙拜倒。在他印象中,柴荣雄才大略,心中只有江山与苍生。近年来,被权贵门阀掣肘甚深,举步维艰,但仍伺机突围,以图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而今天,在听朝之后,与臣下私语这些,也是从未曾有过的。赵匡胤偷偷看了柴荣一眼,他今年已年过四十,却早已霜染两鬓,却徒然生出了如此青涩的情愫,不由得让人重新掂量杜、秦二女的份量。

然而宠爱归宠爱,前朝排山倒海的反对之声也不能不管不顾。柴荣下令,将杜、秦二女暂且安置在东华门旁的庆宁宫里,远离皇苑中轴,不予封号、不予位分,只称为娘子。打算等这阵狂嫉暴醋的风头过去之后,再另做安排。不过可惜,风头还没过去,却等来了命案。

八月十五是中秋佳节,循例在坤宁殿设宴,阖宫出席,又间有皇子、公主们拜月祈祷,祝福如云、热闹非凡。但杜、秦二人因为没有位分,并不在宴席之中,酒过几巡,柴荣便觉得意兴萧索,早早便散席了,依着惯例在皇后宫中歇下。

到了半夜,庆宁宫内侍小太监吴哲急忙来报,称杜、秦两位娘子吃了赐宴后,突然腹痛不止。连忙赶来请旨,要不要宣太医入宫来瞧瞧。

柴荣与符皇后此时已经歇息了,近侍们不愿打扰,便指点吴哲到景福宫去找有协理后宫之权的长孙贵妃。吴哲不敢耽误,一路小跑到了景福宫,通融了坐更的小宫女,进去禀告。过了半个时辰,小宫女带着长孙贵妃的旨意,懒懒道:“娘娘说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大过节的传太医,不是存心触人霉头嘛。让她们过了今夜再说。为了两个战败国的贡女,乱了规矩,深夜在禁宫奔跑,赏五十板子。吴公公,你自己去内侍都府领罚吧。” 说罢,小宫女转身闭上了景福宫高大华美的金丝木门,咔嗒一声,断绝了所有求情的可能。

宫里便是如此,看似繁华周全,喜气洋洋,但生死权柄不再自己手中时,就只能对着空洞的夜色,怒极而无泪。

第二天,柴荣下朝之后,便有内侍禀告道今日辰时庆宁宫的杜娘子突患急病逝世。柴荣大惊失色,顾不上宣仪仗,一路赶到庆宁宫。推门进去,却只看到杜凤舞逐渐冰冷的身体嵌在重重帘帏之中,仍是一件绯红色的衣裙,虚虚地掩着她再也不能起舞飞腾的腰、臂、足,她那如花树堆雪的面容隐隐露着灰青的颜色,昭示着生命早已逝去,像极了秋风瑟瑟中,一片无所归依的落叶。

柴荣的脸瞬间便冻住如万年冰川,听闻雪乍被被救回来,身体已无大碍的消息,面色才稍稍缓了一些,在外堂里喝了一杯热茶,缓了怒火,方才宣当值的太医进来回话。

当日当差是的一老一少两位太医,年长王太医柴荣认得,已在太医院伺候多年,是个平和的性子,说话也慢条斯理:“两位娘子自幼生长在江南,到开封后,水土不服,导致阴虚火旺、心肾不交,精气耗损、劳伤过度,虚弱而生内热、内热进而化虚火。八月中乃是阴热最盛之时,积劳已久,人因天变,以至于溘然离世,实在非人力所能挽回。“

柴荣听他絮絮叨叨,一派胡言,脸色憋得铁青,便转向那个年轻的太医,道,鲁太医,你来回报

一旁年轻的太医见这番景象,便上前一步,朗言道:“王太医之言,臣不敢苟同。阴虚火胜的病症乃是缓疾,断可不能发病得如此凶狠。经微臣查验,娘子牙齿根部与指尖发黑,是明显中毒的迹象,臣怀疑杜娘子是中毒身亡。”

柴荣眉心有怒火隐隐蹿动,他料到凤舞的突然死亡必定是有人谋害,只是见那王太医对此视而不见,还着意隐藏,不由得怒火又增了几分。他镇声道:“你的意思是后宫中有人下毒?”

年轻的太医脸上一片平和:“微臣不敢妄言,只是据病者症状而断言。昨日,两位娘子在用完晚膳之后,突然觉得腹内绞痛异常,杜娘子挣扎了一夜之后,今早离世。方才给秦娘子服用了解毒的药丸,又催吐了几次后,病症已有好转,由此见来,中毒的可能性极大。”

柴荣面如冰霜,又传来在庆宁宫伺候的诸人,他们被首领太监何胜领着,候在廊下,一听被传,各个哆嗦着过来,喝问道:“昨夜娘子的饭食是由谁准备的?”

领头的太监伏拜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昨夜……是中秋节,两位娘子吃的是宫中的随席。”

宫中每逢节日,位分高的妃嫔便会赏赐位分低妃子饭食,被称为随席,与随喜同音。昨夜,二人未参加宫宴,所以会有随席赏赐下来。柴荣又道:“是哪宫赏了随席?”

那太监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微不可闻:“因着过节,各宫……各宫的娘娘都赏了。杜娘子还很高兴,说各位娘娘们的心意不可辜负了,所以……特意多吃了一些。”

柴荣额上青筋突突跳起,鼻息也越发沉重,语气寒冷如冰,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各宫都有份,合谋害了杜娘子?”

太监吓瘫在地,愈发的战战兢兢,声音也几不成调:“奴才……奴才不敢,或许是……或许是杜娘子自己另外吃错了东西,水土不服,导致……导致阴……阴虚……火胜,才福薄离世的。”

“昨日的饮食记档在哪里?”

“两位娘子位分低微,不曾……不曾记档。”

“昨日用膳后剩余的菜肴呢?”

“都……入了潲水间。”

柴荣冷笑一声,眼底闪烁着阴郁的火焰,“那便是查无可查了?”他扭头见殿中众人,无一敢抬头应答,光线泻在他五官分明的面庞上,显得清俊异常,又张现出不可亲近的威仪,他语气中的恨意便愈发分明了:“各宫都赏赐了随席,这一次他们倒很心齐啊。”

然而事情终还是查无可查,柴荣下旨以服侍不周为由,将庆宁宫众人都撵去了浣衣局做苦力。将病愈的雪乍接到了昆玉殿中安住,封为秦妃。朝中仍有上奏反对此事者,被柴荣狠狠驳斥了回去。又寻了个不敬太后的理由,停了中宫笺表一个月。如此,后宫之中,便无人再敢拿此事做题。

赵匡胤私下与解忧谈论此事时,形容柴荣的心情犹如刚得了一对极精巧的瓷碗,还没等细细把玩,竟然被人摔了一只,剩下那一个便定要不计代价的保护好。“更何况,在宫中公然下毒,犯了大忌讳。今天可以毒害一个娘子,明天谁知道是不是中宫?甚至是陛下。偏偏出了这等事,太医还一味地想瞒着。这些权贵重臣们太跋扈了,做事不留余地。不过这样也好,无论是谁干的,终归能让陛下下定决心,节制他们的权势了。”

然而解忧却不这么认为,表面上,杜秦二人中毒,像是一场阖宫而为的闹剧,目的是为了将诛杀这两个异类。但她直觉却更愿相信这不过是秦雪乍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她们身处困局之中,如何漂亮地在宫中突围应当是这些日子来苦心思虑的事情。她们没有位分,对宫中任何一位娘娘的地位只是有潜在的威胁而已,根本冒着风险去害她们的地步,至于阖宫同谋更是说不上的事。她也不相信这些各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们能够齐心一致地去做这么一件事。但如果毒是自己下的,一切就简单了。或者再更进一步想,他们两人到开封后所发生的一切,从惊艳全场,到百官上书反对,再到暂居别宫,其实在出发前,都并不难预测到。换句话说,如果南唐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安排两人的命运,一个只是作为另一个人突围工具的话,也是完全可以解释得通的,毕竟亡国的美人计,一个便够了,再多也不过是累赘。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魅人心魄的女子都不是天生而成的,心底必定藏着巨大的伤痛。”

赵匡胤沉思了许久,淡淡的愁云在他的眉间聚起,像是笼上了一层青烟,最后低声道:“不能不说,你的推断是很有可能的。但如今雪乍也受了伤,备受怜爱,无人敢再多言半句,更何况这又是死无对证的事。”说完,他又陷入了无穷的沉思之中,“若南唐以一女子的代价,成功挑起了大周内廷的分裂,那倒不可小瞧。”

无论怎样,登上妃位的雪乍一时间宠冠六宫,虽是孤立无援,但有了皇帝的宠爱,什么都会慢慢来的,而这等待的时间甚至比料想还要快许多。帝王的宠爱到了极致,便与寻常男人亦无二致,便是慌不迭地财富赠与。开始是倾山倒海的赏赐搬到了昆玉殿,接着,搁置了数年的宫苑修建工程也重新被提了出来。柴荣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在延福宫以西,扩建一块新的宫院。这边民宅较少,只有前朝老国舅郭曹的一片私地,便寻了个借口宣郭曹入宫商量此事,愿以城外琼山北麓的一片皇家私地与他相换。郭曹已经年近七旬,身体骨一向康健,但入宫回家后,当夜,突发急风,口涎数尺,不能言语。柴荣知道这不过是倚老卖老的招数,再逼迫,便会有“为博美人一笑,逼死朝中重臣”的结果,只好悻悻作罢。希望在北边的迎阳门外圈出一片土地。

从迎阳门到正北的拱宸门,紧贴着皇城根,是开封府最奇葩的所在。别的地方,能挨着皇家宫墙住的,非富即贵,不是历代公卿的朝廷重臣,便是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别院。偏偏这块地方,混集了三教九流、地痞无赖。这些人,从唐末至今,祖上或与社稷多少有些功勋,封得了一星半点的爵位官职,到了这一代,统统没落了。整日死守着祖上荫承下来的一间宅子,领着朝廷微薄的薪俸,不无正业、跑马遛狗,也不至于能做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一谈移居别处,便撒泼打滚,无赖招数使尽,成为多年来营造局的心头病。

如今,柴荣下定决心要扩建皇苑,便令宰相范质亲自督办。范质今年五十三岁,鹤发童颜、老奸巨猾,将这等得罪人且极难办好的差事辞了几次,惹得柴荣大为不满,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他担任整个扩建工程的总纲当,但由于体力不济,诸事缠身,具体督办的副职拟由赵匡胤的三弟、国子监监生赵匡义担任。

柴荣思虑片刻,他清楚范质想将赵匡胤拉下水的心思,想到赵匡胤办事周全的性格,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便在范质的奏章上用朱笔批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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