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劲装绘着龙纹,头顶的玉冠也在月下泛着光亮,那倾世之颜,让夜幕下的一切都显得平凡。人已走到他的身后,他却像毫无察觉一般,不曾理会。
“二师兄,二师兄!”焪烮轻声细语喊了两句。
“你看,这月亮美不美?”许久后,炎钧,终于开口了。
“美,美。”
“你可知道,我为何喜欢赏月?”
“这,师弟不知。”
炎钧望着明月缓缓道:“每当夜深人静,我无法压抑心中的悲苦,对月诉说,只恨它不能开口,想来那时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有人能坐在月下与我谈心。世间能遇知己,是何等幸事?真到了那一刻,只觉得此生无憾,往事皆烟消云散,心中的苦,汇入江水中东流而去。然而须臾之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斯人离去,不仅让东逝的一江愁怨倒灌回心中,更是又为他们飞出浅浪无数,再抬头望去,夜深人静,只有那皎月仍不曾离开,从太古,至今日,和我一起看这世事轮回。”
“二师兄,你也就百岁出头,比我大不了多少,别说得这般伤感。”焪烮嬉笑道。
“不知是上天捉弄于我,还是我自己已迷失心志,有生之年竟能遇见最难释怀之人,可即使他们再像又如何,彼人应非故人,月下重逢,往事一幕幕浮现,我却只能倾听、宽慰,不敢再一次相知、别离、怀念。”
“二师兄!”焪烮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心中有一丝窃喜,此情此景,万不可能动起手来,“二师兄,听说你去苗疆一带寻一位女子,这般不悦,可是没有寻到她?还是,她不识抬举?”
“那里真的很美,‘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菟丝子倚着女萝,在灯火照耀下如群星一般。星萝,丝萝乔木,我总算明白这个名字的由来。我也不曾想到,被万千岁月沉压的心,还会再有悸动的时候,只是梦中千寻,梦醒,寻不出倩影何在。”
焪烮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虽听不懂,却越来越相信自己将要平安无事了。而就在此时,炎钧突然转过身面朝着他:“好了,言归正传,我也有脆弱、不忍的时候。”
“所以你打算原谅……”
“所以,当我为一个人该不该留着,不够决绝,于心不忍之时,我就会请他来看月亮,倾诉一番。然后,知道了我的这些事,也就不能再留下他了。”
神火宫外寒风不断,躲在远处暗中观察的焱晖无法听清二人说了些什么,可看炎钧的神情,总觉得有些怪异:“不是说要收拾他,怎么还不动手?”
心中正有所疑,便见焪烮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着。
“二师兄,我错了,我不该与外人提起你。可你放心,我吹牛吹惯了,不管说什么都没人信。那两名瑶宫弟子只当耳旁风,根本没在意过,二师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
“你先起来。”炎钧轻声说道。
焪烮缓缓起身,从未觉得昆仑山顶的寒风,如此阴冷。无论过去面前的人如何发怒,都不曾带来此时这般恐惧。
“二师兄。”
炎钧道:“走,自然要走得明白。我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若只是因为这个,我也不至于此。”
焪烮答道:“若不是因为这事,那我可就没犯什么错了。”
“你,再好好想想。”
“二师兄,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会不会是你误听谬言,冤枉了我。要不你提醒我一番?”
炎钧质问道:“你在昆仑坛都做了些什么?”
“我在昆仑坛还能做些什么,无非就是打擂呗。”
“说细一些。”
“是。第一场赢得挺容易的,第二场也是,呵呵。第三场嘛,遇到个负隅顽抗的家伙,我把他伤得不轻,差点要了他的命,最后我自己认输了。对了,他好像叫什么……”
言未尽,焪烮突然愣住,瞳孔暴张,脑海中浮现出云遥的模样,和他曾说过的话语——“我是来向你们打听一下,贵派可有一个叫炎钧的人……我是他的朋友……”
霎时间,焪烮似乎预感到,自己已行至生命的尽头,他立刻祭出佩剑“赤炼”,全身燃起熊熊业火,使尽所有力气想要殊死一搏。
可渐渐地,他却发现自己唤起的这烈火盾越来越无法控制,他隐约能透过火光,看见炎钧的双眼变为深红。焪烮心中一阵苦闷,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他,早知如此,方才直接逃离昆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今,一切都晚了。
终于,自己召出的大火已完全听命于别人。火焰中的焪烮仿佛已被一只凶兽吞进肚里,一点点消食……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消逝在昆仑山巅的寒风中,焱晖听着叫喊声,狠狠咽了一口吐沫,而再远一些,神火宫外的守门弟子则全然无知。
焱晖微微颤抖着望向前方,在如此风雪中,额头已有汗珠落下。
待火焰消散,只剩下炎钧站在风里,俯首看着手中的“赤炼”,似也有些为这样的法宝感到惋惜。不过转瞬之后,右手一挥,“赤炼”被他如丢石头一般扔进夜空里,一闪,一闪,无影无踪。
炎钧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早已发现了躲在一旁的他,焱晖强忍着恐惧问道:“你,是不是太狠了?再怎么说……”
忽然间,炎钧停下脚步,尽管与焱晖平着身子没有望过来,也没有一言一语。
然而焱晖却还是不敢再问下去,他使了使力气,将刚才咽下的吐沫又倒吸回来,狠狠吐到地上:“该!我早就训过他们无数次,出门在外不要提二师兄,你不喜欢这样。可这些家伙就是不长记性,好像提了你的名字,他们家里祖坟儿都要高两丈。”
见炎钧没有动手的意思,他又轻轻凑过去一点:“那晚提你名字的还有两个,要不要我帮你喊出来?”
“滚!”
炎钧突然扭头,喷了他一脸:“我知道这事与你也有关,看在你此次夺魁的份上先留一命,以免整个昆仑都知道了,全山人找你的尸首太过张扬。”
风雪中只剩下焱晖一人,抹了抹脸,他自始至终也没听到炎钧和焪烮说了什么话,只是凭着臆测自言自语道:“跟老子有何关系?我看你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我有我的尊严,哪怕被人撂倒在地上,也不会提你一个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