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恨不得瞬息千里,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可他的伤也不轻,神剑承受着五个人的重量,飞出庙宇越过海面。云遥实在无法继续支撑着,落于一处旷野,然而动向早已被察觉,才刚一落地,娲族的族民们高举着武器将几人团团围住。
先前那位老者亦在其中,眼神里带着蔑意,嘲笑道:“我早说过,神庙非凡夫俗子能够擅闯,千百年来铩羽而归者不计其数。看你们几人也算面善,今日便不作计较,赶紧离开我们族地,再也不要出现……等等!”
此时,已变回人形的星萝仍旧散发着非同寻常的气息,身边几人能察觉到,气息与这里围着的一圈又一圈族民们有些相似,而面前的老者终于认出:“这女子是谁?她是我们的族人?”
几人默不作声,为了自己的娘亲,星萝绝口不提一个字,老者高声呼喊道:“不解释清楚,今天谁也别想离开!”
围着的族民越走越近,手中武器眼看都快戳到他们,突然间,一缕缕光芒从天而降,如粉末般洒在几人身上,片刻后,被光芒照耀的他们也随之消失,留下茫然的娲族子民,一头雾水在原地久久愣神。
眼前似梦似幻,当四周的一切逐渐清晰,几人莫名出现在一片山谷中,此地山明水秀,芳草的气息扑鼻而来,最耀眼的则是漫山蝴蝶飞舞,蹁跹、婆娑,七彩流光,灿烂非凡。虽然暂时脱离险境,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怕从一坑掉进另一坑,这一切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亟待有人来解释清楚。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若非踩在草丛中,根本无法察觉,转身望去,只见一位有些年岁的女子走到眼前。
众人提高警惕,雨蝶开口道:“请问此地是何处?”
“这里名叫蝶仙谷,在神境中娲族领地的西面。吾姓庄,单名一个‘南’字,是这里的谷主。”
洛轻雪道:“这么说,您也是位蝴蝶仙子了?”
“不敢以仙自居,不过是个百余岁的老妪。”
雨蝶道:“寻常蝴蝶寿数不过一载,少则一月,百岁年纪着实可敬。”
谷主望着雨蝶,盯了许久,微笑道:“姑娘言重了,不过是借此宝地苟延残喘。”
“方才是前辈救了我们?”
“正是,我用幻蝶之术骗过了他们的双眼,再施展法阵护送你们来此。”
雨蝶正要继续追问,只见谷主指向昏迷不醒的炎钧道:“我知几位心中一定满是疑虑,稍后自会说明,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这位朋友,他看起来伤得很重。”
“没错,请前辈一定要救救他!”云遥恳求道。
蝶仙谷中安排了五间别致的客房,不过此时无人有心歇下,他们皆聚到其中一间,看着谷主为炎钧诊治,雨蝶也在一旁协助,但神情凝重,似是无能为力,只能仰仗身边这唯一的希望。
然而,谷主诊了许久,竟转身摇起头来:“抱歉,恐怕我也爱莫能助。”
“怎会这样?”星萝呼喊道,“您分明有能力把我们从险境中救出来,为何都不一试便这般笃定?”
“姑娘莫急,听我解释。”
不等她说下去,云遥也跟着苦劝道:“前辈,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的朋友,您有任何吩咐尽管差遣,若需要我们佐助,也定当拼尽全力。”
“少年,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朋友,然而你又对他知晓多少?”
云遥顿时无言以对,细想一路来确实如此,虽也曾几次问过,却从不见炎钧多说几句有关自己的事。
“请前辈赐教。”云遥拱手道。
“这位公子的元神,也就是三魂七魄,受到极重的创伤,要治好他绝非易事。”
雨蝶道:“元神受损,用灵力理应也能修复。”
“话虽如此,但也有高低之分。”谷主转头看着倒在榻上的炎钧,“这位公子所拥有的元神之力,远在我之上,莫说你们几位,便是加上我谷中所有族民们合力,也未必能替他修复。”
雨蝶瞪着双眼直摇头:“这不可能,他展现出的实力并不比我等高出多少。”
“这便不得而知了。”
雨蝶沉思片刻,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好意提点,只是友人如今这般,我们万不能不管不顾,哪怕仅一丝希望,不知前辈能否再助一把,送我等回去昆仑?”
“我明白,姑娘是信不过我,心中道我口说无凭。我虽善用些旁门左道,但修行委实低微,若非距娲族领地如此之近,也无法助几位脱险,所以这片神境还须你们自己走出。不过眼下诸位皆带着伤,此地的灵气不仅可以疗伤,更能助这位昏迷的公子再撑些许时日,以我看不如你们先在此稍作修养,而后等有力气迎敌了再行离开,我也去翻一翻典籍书册,看有无他法,如何?”
几人冷静下来互相观望,过了一阵,雨蝶点头道:“那就如此了,多谢。”
几间屋舍围成一圈,院中有一张石桌几柄圆凳,雨蝶静静地依靠着,手托额头闭目养神。炎钧躺下的那间屋子合上了门窗,星萝却一直守在屋外,这样既不会打扰,若是炎钧忽然醒来,自己也能立刻听到,只是过去很久,依旧不闻屋中动静,原本还有些念想的心也渐渐沉寂,坐在石阶上仰头望着天空。
云遥藏在一株古树下,树荫遮掩,无人看到他的面容,只见他双手抱臂,背靠树躯,时而抬起头望向那间屋舍,还有屋外和他一样伤心的女子。遥想当初雨蝶生死未卜时,他曾哭天喊地,如今却是这般平静。
并非炎钧对他而言便不重要,或许更甚,这一次更有一股莫名的伤痛萦绕在心头,好似来自灵魂的深处。只是不知不觉中,渐渐成长的他已不再是那个莽撞少年。
雨蝶缓缓睁开眼,自从来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好了许多,灵力渐渐恢复,忽然间,此地出现了奇异一幕,山谷中成千上万的蝴蝶皆飞向这里,环绕在她的身边翩翩而舞。
“怎么回事?”一旁的洛轻雪惊呼一声,云遥和星萝也闻声从两面赶来。
“这些蝴蝶何故都围着祝姐姐转?”星萝满脸疑惑地问道,“这就是你们中土所说的招蜂引蝶?”
“这不是什么好话。”雨蝶无奈笑道,然而此时也并无谁有这说笑的心思。
舞了一阵子,这些蝴蝶又排起长队渐渐离开,这一次都是朝着同一方向飞去,而另一面则是谷主带着一名少女来到几人眼前:“抱歉,这些小辈们无礼,打扰了祝姑娘。”
雨蝶微微摇头:“前辈言重了,不曾打扰,它们很美。”
“几位可还认得?”谷主指了指身边的少女,众人一眼望去,她的模样的确似曾相识。
云遥惊呼道:“你是凤凰寨中的村民,曾经和我们在一起?”
“是,我叫蝶依。”少女答道。
“是你将此物交到我手中?”星萝取出腰间的玉佩,“是你用蛊术骗我们进入梦里?”
“那不是蛊术,是一种幻术,此术的由来与庄周梦蝶有关,不过对人身心是无害的。”
说罢,少女望了谷主一眼,却见谷主瞪着她:“还不将始末原委告知于他们,等着我来代劳?”
“是。”少女再度面向几人,缓缓道:“我本是此地的族民,但生性洒脱,喜欢私自出谷玩耍,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就在凤凰寨中。”
星萝焦急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真如梦境里一般?”
“大致如此,修蛇险些毁去了整个村子,杀光了我们所有生灵,幸好有凡星姐姐为我们挡着。我受了重伤,变回原貌昏迷不醒,却侥幸活了下来,当我醒来时,死的死逃的逃,整座山头几乎只剩下我一个。我捡到凡星姐姐送给罗大哥的玉佩,另外罗大哥送给她的那只金簪扎在修蛇骸骨的头颅上,我想拔出来却没有那般力气。”
雨蝶道:“幸好你没有取出,修蛇在圣灵战魂的封印下并未死去,即使只剩骸骨,多亏那支簪子将其镇压。”
“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守在凤凰林里,我不知该去哪里找凡星姐姐和罗大哥,娲族领地我无法闯入,回到谷中也无济于事,我只能守在那儿,因为我记得他们俩说过,等将来孩子出生,无论在何处避难,一家三口都要再来看一次山上的凤凰花。”
云遥道:“可当时的凤凰花应该被修蛇所害,全都枯萎了,直到我们彻底消灭了它。”
“不碍事的,凤凰花开的盛景,绿草‘幽语’的长鸣声,都一一记在我心里,我可以用幻术让他们重回那个夜晚。十几年来,每当有人路过林中歇脚,我便将往事重现,希望能遇到与凡星姐姐相识的人,能告诉我她的下落,因为我真的很想念她、担忧她……直到前些日子,我自己做梦也没想到竟会遇见他们的女儿,星萝姑娘,当我听到你在梦中喊出‘爹’、‘娘’二字,我便放心地把玉佩交到你手里。”
星萝道:“原来是这一回事,那我名字的由来,他们互诉的衷肠,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是我曾经无意间听到的,你爹娘是我见过世上最恩爱的眷侣。”
“第二天一早你为何不来见我,与我明说?”
少女委屈答道:“是因为与你们一路的那位公子太可怕了,他的身份像是特别高贵,且心性桀骜,接受不了被我一个小仙用幻术所骗。”
雨蝶道:“你是说炎钧?”
“对,你当时是这样称他的,多亏祝姑娘出手相劝,我不敢久留,心想既然已将信物交到凡星姐姐女儿的手里,也算是没有遗憾了,便回到谷中认错,领受责罚。”
谷主道:“这丫头回来时当真吓了我一跳,我本以为她当年早已遇难了,听她讲述之后,我便时时留意着几位在神境中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