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漩涡中打转,船舱里的人左右乱撞,或抓着一些扶栏壁柱,或彼此紧紧握着手,总算是稳住阵脚。许久,终于摆脱那股乱流,可船仍在余力中往下坠落,像是落到了海底最深处,一阵剧烈的撞击,所有人跟着一颤。
随后又渐渐平静,不仅再无海潮漩涡,那股空前强大的气息似乎也已远去,想来只是擦肩而过,庆幸大难不死之余,想起之前的感受,仍是不免寒噤。
不过船已倾倒,此刻纹丝不动,船舱里桌椅散了一地,众人相继起身,透过窗户看到一些珊瑚礁,斑斓,缤纷,异常美丽。
云遥捂着额头:“大家都没事吧,之前那是什么,太可怕了。”
“但愿是我多虑,当世海中不会有如此强大的生命。”炎钧微微道。
“嘘……”雨蝶示意噤声,就在此时,众人依稀听到船外响起了呼喊。
“船里的叛军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反抗是没有用的,快快放下武器投降,本将军可饶你们不死。”
来到前舱,顺着窗向远处望去,透过珊瑚丛的缝隙,只见一只足有人高的黄金大螃蟹,一双巨螯挥舞着两柄锤子,两边齐整地排列着十只老虾,鲜红的外壳,弓腰驼背,长须直拖到沙地里,各自手持一柄长枪,矛头直对向这里。
“大将军,您连个影子都没看见,怎知有武器?”一只老虾侧身对着大螃蟹问道。
“废话,没个三尖两刃儿,敢擅闯东海龙宫?这里头一定是蜃妖从陆地请的帮手,乘船而来。”
“若是蜃妖的同伙,殿下可没说过放了武器就能饶一命。”
“兵不厌诈,尔等多与本将军学着点。”
“可是,您又如何知道这里头有叛军,没准是艘空船呐?”
“这……你说的对,咱们再喊几句,要真是空船,就进去搜刮搜刮。”
而船舱中几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洛轻雪惊呼道:“你们看,好大一只螃蟹,竟然还学我举着两柄锤子,我有点饿了。”
“饿了!”云遥大惊。
“是呀,上次在南海碰见一只绿壳的,看着就讨厌,可这一只,实在让人胃口大增。”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饿了……”云遥咽了口唾沫,“那几只虾也不错,烤起来一定很香。”
洛轻雪大骂:“蠢货,虾蟹怎能是用烤的?当然要油焖了,你在山里除了烤还会不会别的?”
“我过去哪买得起那么多油,其实我也没烤过几次,都送到山下换柴米油盐了。”
楚离瞪着大眼问道:“这可以吃吗?味道怎么样?”
一旁的剑心皱着眉头:“其实也就那样,海味我是从小吃腻了,他们住得离海远才会稀奇。”
“你们……”雨蝶无奈地摇摇头,眼前此景一看便有蹊跷,这几人居然谈论起吃的来。
转头望向炎钧,只见他紧闭双目苦苦思虑,一时间也不忍打断。过了片刻,见他终于睁开眼,雨蝶随即问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有何发现?”
炎钧略显忧愁,黯然回答:“我记得,此行是没带多少油的,万不得已,只能用白水煮了。”
云遥却执意道:“就烤,你看那些虾,手里握着一柄枪,连串起来用的棍子都省了。”
“都给我醒一醒!”雨蝶一声斥责,面色微怒,众人这才回过了神。
炎钧拍拍自己脑门:“对对对,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逃离此处,毕竟那股海潮可能再度袭来。直接撞过去,竟敢拦我们的路。”
剑心试了几试,一阵摇头:“不能,完全卡在珊瑚丛中,不出舱解决是无法前行了。”
炎钧无奈道:“既然如此,那就架锅,准备开宴。”
走出船舱,远处的虾兵蟹将们也吃了一惊,随后立刻整装冲上前来,领头的大喝:“吾乃东海龙宫金蟹大将军是也……”
“龙宫!”
“尔等是不是蜃妖的同党?”
云遥愕然:“肾妖!谁的肾?”
“还敢狡辩,打死他们!”
两方就这样开战,洛轻雪手持浑天锤,与金蟹将军打得难分难解,一时不相伯仲,两双大锤不断抨击,震得海底水波四流,其余人抵御从四面八方支援而来的虾兵,不出一会儿更有持刀的鲛人侍卫赶来参战。
炎钧立在一旁成为了看客,因这海茫茫深海,火系招式毫无效用。至于别的则有所保留,毕竟在他眼里这些喽啰不足一提,能笑侃烹调之法也因于此。此刻他的心思和顾虑,仍留在之前袭船的那股巨大海潮中。
自从听见‘龙宫’二字,云遥等人出手便留有余地,心想着喽啰们不懂事,只要折腾一会儿,自会有通情达理的主子出来,到那时再说明缘由,谁知这一番较量竟没完没了。
龙宫卫兵越来越多,可即使如此,面对‘敌人’依然无法取得胜势,战况愈演愈烈,突然,两名手持三叉戟的巡海夜叉自远处游来。金蟹将军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转头大喊:“二位大人快来帮忙!”
可两名海夜叉全无出手之意,反倒是对着金蟹将军叱令道:“太子有难,速来倾波殿!”
金蟹将军一听,顿时盘起八条腿,一声令下,带着所有卫兵追随夜叉大人而去,云遥茫然道:“怎么办?我们被撂下了?”
雨蝶道:“龙宫太子似乎遭遇险境,我们也跟去看看。”
众人追上前去,绕过海底山石,穿越珊瑚水草,适才得见此地果真是传说中的东海龙宫,灵台玉宇,楼阁碑亭,此地应有尽有,精致气派,更镶嵌各色会泛光的琉璃翡翠,照得此地光彩动人。
可眼下并非赏景之时,闯入宫中,踏过漫长的雕栏大道,只见正殿倾波殿前,石阶上一位白衣男子仰天狂啸,四周海潮翻滚,汹涌澎湃。
夜叉大人对金蟹将军高呼道:“殿下被蜃妖偷袭控制了心神,我们一起作法令他苏醒。”
“这我可不擅长。”
“多只螃蟹多份力。”
龙宫卫兵远远地围观,云遥等人也立在其中,看着金蟹将军与两位夜叉大人试图唤醒男子,许久,却无济于事。
而倾波殿上方,却有一团黑雾缭绕,隐约瞧见两瓣扇状的贝甲一张一合,护佑着一团绵软怪物,缭绕的雾气涌向下方,正汇聚在白衣男子身旁。
“那是什么怪物?”云遥大呼。
剑心突然一改往日冷冰冰的面孔,朝着几人微笑道:“蜃,又叫蛤蜊,其实这东西也能吃,比虾蟹更廉价,更有益,我小时候经常吃,怎么样,是不是涨见识了?”
“去你姥姥的!”洛轻雪一脚踹过去,将剑心放倒在地,“这种时候谁要听你臭显摆,还不想办法救他!”
几人实在忍不住笑起来,其实换作别人不至于此,只因这个心事重重、满目忧愁的少年与他们一起才不过数日,就开始有了变化。
然而前方的情势愈发危急,海潮更加汹涌,黑雾中的蜃妖冲着几位首领大喊:“快把定海珠交出来,否则我就让你们殿下亲手毁了龙宫。”
“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云遥上前问道。
一位海夜叉回答:“那是我们东海龙宫的白龙太子敖恒殿下,不知被施了何种诡异的术法。上边是一只道行不浅的蜃妖,一心想夺取定海珠。”
“定海珠?”
“定海珠乃是龙宫至宝,蕴藏巨大的灵力。”
雨蝶上前说道:“我不知这是怎样的术法,但那缭绕的黑雾,自蜃妖汇向白龙太子,似乎是某种灵力联结,若能将其斩断,或可令他清醒。”
“说的有理!”救主心切的金蟹将军立刻挥起两柄锤子朝蜃妖冲去,可尚未近身,被敖恒掀起的海潮击中,紧接着黑雾袭来,令他也变得昏昏沉沉。
“这个傻螃蟹,他也被控制了。”洛轻雪道。
炎钧道:“常人不可靠近,遥,恐怕只有你能一试了。”
云遥明白此意,他有“神道无念”护持,而“帝心净世”可助旁人散去邪魅,若这里仅有一人能化去此劫,人一定是他。
“我来,你们掩护我。”云遥道。
“拜托了,我们替龙宫将士、东海众生先行谢过。”
众人与两位夜叉合力镇住海潮,炎钧祭出长枪,单手奋力一扔投掷而去,刺向蜃妖的眉心,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蜃妖立即合上贝壳。
云遥趁此机会来到中央,高举光芒万丈、太极流转的神道慈航剑,一剑斩断灵力联结,驱散了所有黑雾。当蜃妖再出壳来,云遥直冲而上,又斩断两扇贝壳,给了蜃妖重重一击。
白龙太子与金蟹将军渐渐恢复了心智,蜃妖则被得令蜂拥而上的龙宫将士联手擒下,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待两位夜叉大人禀明前因后果,白龙太子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过诸位。”
炎钧微笑道:“你叫敖恒?”
“正是,阁下有何指点?”
“无事,随意问问……”
又接着聊了些许话语,说明来意去处,众人转身商议如何处置蜃妖,却只见剥了壳的他,缩成一团战战兢兢道:“别看过来,羞、羞死了。”
金蟹将军怒喝:“羞?羞你个老虾皮,你又不是大姑娘,羞什么羞?”
虾兵头领道:“将军,您骂蜃妖别带上我们呀!”
敖恒朝着金蟹将军吩咐:“去将那掉落的两扇贝壳拿过来,盖他身上再行问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