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库娅毕竟是个见习领航员，免不了操作不顺利，不小心跌到水里去。
所以船上座位底下的暗格里，一直都存着一整套的制服。
如果真的摔到水里去了，阿库娅也可以尽快找个地方换上干净的衣服，免得着凉感冒。
被水打湿的话，内衣的纳米机器可就发挥不出来它的功能了。
也许是因为亚利亚公司的冬装制服留下了不少空间，方便员工在里面穿一些衣物保暖；也许是因为亚里亚公司的制服靴子是方头的低跟靴子，所以少年没有一点不适，还兴致勃勃地抬起手臂来，好奇地打量自己。
阿库娅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遇见了这样的意外，再前往之前的目的地，好像也有些不太合适。
她想了想：“那我带你回公司哦？你可以借我们的浴室换一套衣服再回去哦。”
“哦~哦~哦~你为什么说话都是哦哦哦的？”
少年好奇地仰起头，倒着看阿库娅。
阿库娅抿起嘴来，心想，我不要说话了。
少年看阿库娅的神色很不自然，心里有些后悔：“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
阿库娅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就又抿起嘴来，沉默地将船桨向水里探去，微微用力。
贡多拉像是她的手指一般，被她灵活地操纵着，轻巧地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少年叹为观止：“你好灵活啊，是亚利亚公司的人？这不是暴殄天物吗！你的天份如果在姬屋或者橘色行星的话，早就能升到单手套级别了。”
领航员的级别能够很直观地看她手上戴的手套个数来分辨，双手戴着手套的领航员是见习领航员，单手戴着手套的领航员是半见习领航员，不戴手套的领航员是正式领航员。
这是为了保护领航员的手指，避免她们在不熟练的时候，被船桨在手指上磨出厚厚的老茧，才有这样的一个规矩。
阿库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平稳地将贡多拉推向前方。
少年啧啧称奇：“你这个技术真棒。能将贡多拉划得这么稳的技巧，我只在三大水精灵身上见过。”
阿库娅有些意外地看了少年一眼，被少年敏锐地捕捉到了。
三大水精灵指的是阿库娅的上上代的三位领航员前辈，分别是亚利亚公司的艾莉西亚前辈，姬屋的晃前辈，橘色行星的雅典娜前辈。
这三位各有千秋，艾莉西亚前辈的能力几乎全封顶，在掌舵和接待都是满分评价，只是船歌略显普通；晃前辈的接待满分，特别是她那帅气的外表，主动出击调动客人的情绪，都让她有着非常火热的人气；而雅典娜前辈的船歌则是整个水星所有领航员中首屈一指的天籁之音，至今无人能敌。
阿库娅觉得少年的话实在太过于吹捧了，但还是好奇于少年这样的年纪，居然体验过三大水精灵的掌舵技巧。
“怎么？不相信吗？”少年微微笑起来：“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已经十八岁咯~”
“骗人！唔……”
阿库娅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不应该这么说话，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少年哈哈大笑起来：“这就对嘛，话憋在心里多难受！”
阿库娅脸上红了一红，默默地将心思全部投注在划船上。
少年却并不放过她：“喂，你怎么都不给我讲解的？船歌呢？我只看到你在划船嘛！这就是水星领航员吗？”
就算是阿库娅也有点生气了。
她愤愤地看向少年，却发现少年看着她的双眼笑得干净，就像是朋友在互相调侃一样。
阿库娅的那点情绪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想了想，才张开嘴，小声地给自己鼓了鼓劲，再大声说：“对不起，客人，我，是见习，领航员，所以，没有资格，接待客人。载你，只是基于，紧急避险的，条款……”
她尽量避免让自己句尾的“哦”字漏出来，说话说得咬文嚼字，断断续续。
少年眨眨眼，又问：“你入行多久了？”
阿库娅心里算了算：“到，明天就，满月了！”
“呵……才一个月啊……”少年感叹了一声，又想起来：“对了，我不会笑你句尾带‘哦’字了，你自然说话吧。”
“哦……我不能直接接待客人的哦，只能把你当朋友，请你坐船哦。”阿库娅感觉嘴巴又听使唤了：“如果我给你讲解的话，会被人当作接待客人的哦，所以不行的哦。”
少年点点头：“我忘了这事儿。不过唱唱歌是可以的吧？”
阿库娅想了想：“我还没学船歌哦，不过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哼一哼哦。”
少年微笑着用目光鼓励阿库娅。
阿库娅回想了一下旋律，微微仰起头，洁白的脖子露出在阳光下，如同羊脂白玉一般。
少年心里浮现出四个字：引吭高歌。
阿库娅微微闭上双眼，张开双唇。
少年愣了愣。
最开始，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然后从四周缓缓地响起了轻声的哼唱，少年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剧场之中一样。
哼唱的声音优美而又悠扬，正是由雅典娜演绎的经典船歌之一。
歌声如同潮水一般，一道浪又一道浪地叠了起来，然后向少年涌来。
少年感觉自己的灵魂和心灵都被歌声洗涤得纤尘不染，之前种种的不快，种种的绝望，都彻底化作乌有。
他隐隐觉得有些后怕——幸好刚才他落入水中之后，遇见了这位领航员。幸好这位领航员激起了他的好奇，让他多活了这么几分钟。
只是这么几分钟时间，就让他目睹了一场奇迹。
原来活着，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吗！
原来只要活着，就能够见证如此的奇迹发生吗！
真是天命，让自己遇到她！
歌声空灵而又婉转，宽广而又清澈，让少年彻彻底底地沉醉其中，直到最后一丝歌声的回响结束，小小的巷子里再次沉寂下来。
“啪啪啪啪……”
少年鼓起掌来：“真是天籁之音！我从来没听过这么优美的歌声！”
阿库娅摇摇头，摇起桨来，小船再次向前推移：“我唱歌很一般的哦，雅典娜大前辈的歌声才好听哦。”
少年摇摇头说：“我觉得你们已经没多大差别了。”
阿库娅不和少年争论。
她心想：我自己知道还差得远就好了，客人只是随口说来让我开心的。
少年收起戏谑的心情，认真地打量着阿库娅，感慨地说：“我没想到，像你这样一块璞玉，居然埋没在亚利亚公司。你真的不考虑转投姬屋或者橘色行星吗？我可以给你介绍！”
阿库娅连忙摇头说：“我觉得亚利亚挺好的哦，挺舒服的哦，不想转投其他公司哦。”
少年认真地说：“你要想想你未来的日子。你得有足够的收入，要不然将来怎么办？现在你是拼事业的时候，稍微泄气，将来就跟不上了。比起小公司，你最好还是去大公司，平台大，资源多，才是年轻人发挥战斗力的地方。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雅典娜，要不是橘色行星资源足够多，她哪里能歌手出道？放在其他公司，肯定就很难走通歌手的道路。”
阿库娅听着少年的话，心里感觉学到不少东西。
原来还有资源这个说法啊。
这么说来，亚利亚公司的资源，就是将领航员这个职业做到极致吧？
她想起来灯里前辈整理的资料。
这些资料如果流传出去的话，能够直接让整个新威尼斯市的领航员水准至少提高一个档次。
当然，最多也只能提高一个档次，毕竟各个公司的偏重点不同，不可能要求旗下的领航员在某个特定方向投注太多精力，均衡发展才能更好地服务游客。
只有采用精英培养方式的亚利亚公司，才能集中所有资源，来培养下一代的领航员。
阿库娅反而更加喜欢亚利亚公司的运营方式，毕竟谁不喜欢自己受到重视呢？
少年看阿库娅不为所动的样子，又换了一套说辞：“好吧，你大概还没意识到事业的重要性。我跟你说，一个人一辈子也就活个一百年，这一百年里，前二十年的选择尤为重要。你需要钱来养老，需要钱来治病，需要钱来供下一代上学结婚，需要钱来供自己买房结婚……
你必须有钱，不然的话你会很被动。你无法抵御生活之中的风险，你无法……”
“贡多拉通过！”
阿库娅突然大声喊起了号子，直接将少年的话打断了：“贡多拉通过！贡多拉通过！”
少年被噎得直翻白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刚在到底在说些什么：“总之，事业很重要，你不能在这里荒废你的人生啊！”
阿库娅认真地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高超的应对水平，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位少年的夸夸其谈。
她用尽毕生所学的所有词汇，总结汇总成为一个字：“哦！”
少年眨了眨眼：“你……这是啥意思？是觉得我说得对呢？还是觉得无所谓呢？”
阿库娅又想了想：“大概是无所谓哦。”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几乎要将这件制服裙装的胸口撑爆：“你……真是，算我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