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离开寇家,径直又飞至刺史住宅里面。
低头观看,那房内里已有灯光,见刺史已起来了。便从门缝挤入,只见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儿,是一个官儿骑着一匹马,有几个侍卫,打着一把青伞,搴着一张交床,也看不懂画的什么故事,悟空就把自己挂在画上。忽然那刺史自房里出来,弯着腰洗漱。
悟空猛的咳嗽一声,把刺史吓的战战兢兢,走入房内梳洗毕,才穿了大衣,即出来对着画儿焚香祷告道:“伯考姜公乾一神位,孝侄姜坤三蒙祖上德荫,忝中甲科,今叨受铜台府刺史,旦夕侍奉香火不绝,为何今日发声?切勿为邪为祟,恐唬家众。”悟空暗笑道:“此是他大爷的神位!”却就绰着经儿叫道:“坤三贤侄,你做官虽承祖荫,一向清廉,怎的昨日无知,把四个圣僧当贼,不审来因,囚于禁内!那狱神、土地、城隍不安,报与阎君,阎君差鬼使押我来对你说,教你推情察理,快快解放他;不然,就教你去阴司折证也。”刺史听后,心中悚惧道:“大爷请回,小侄升堂,当就释放。”行者道:“既如此,烧纸来,我去见阎君回话。”刺史复添香烧纸拜谢。
行者又飞出来看时,东方早已发白。
却说那刺史升堂之后,才开衙门,早有寇梁兄弟跪门叫喊。刺史着令进来,二人将解状递上。刺史见了发怒道:“你昨日递了失状,就与你拿了贼来,你又领了赃去,怎么今日又来递解状?”
二人道:“老爷,今夜小的父亲显魂,灵山圣僧,原将贼徒拿住,夺获财物,放了贼去,好意将财物送还我家报恩,怎么反将他当贼,拿在狱中受苦!狱中土地城隍俱不安,报了阎王,阎王差鬼使押解我来教你赴府再告,释放圣僧,庶免灾咎,不然,老幼皆亡。’因此,特来递个解词,望老爷方便,方便!”刺史听他说了这话,却暗想道:“他那父亲是热尸新鬼,显魂报应犹可;但我伯父死去五六年了,却怎么今夜也来显魂,教我审放?看起来必是冤枉。”正忖度间,只见那地灵县知县等官,急急跑上堂乱道:“老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适才玉帝差浪荡游神下界,教你快放狱中好人。昨日拿的那些和尚,不是强盗,都是传经的佛子。若少迟延,就要踢杀我等官员,还要把城池连百姓俱尽踏为灰烬。”
刺史听后又大惊失色,即叫刑房吏火速写牌提出。当时开了监门提出,那刺史、知县并府县大小官员,一见都下来迎接道:“圣僧昨日来时,一则接上司忙迫,二则又见了所获之赃,未及细问端的。”金蝉子合掌躬身,又将前情细陈了一遍。
众官满口认称,都道:“错了,错了!莫怪,莫怪!”金蝉子劝解了道:“师弟,是也不得明白。我们且到寇家去,一则吊问,二来与他对证对证,看是何人见我做贼。”悟空道:“说得是,等老孙把那死的叫起来,看是那个打他。”
沙僧就在府堂上把金蝉子撮上马,吆吆喝喝,一拥而出。那些府县多官,也一一俱到寇家,唬得那寇梁兄弟在门前不住的磕头,接进厅。只见他孝堂之中,一家儿都在孝幔里啼哭,悟空叫道:“那打诳语栽害平人的妈妈子,且莫哭!等老孙叫你老公来,看他说是那个打死的,羞他一羞!”
众官员只道孙悟空说的是笑话。悟空道:“列位大人,略陪我师父坐坐。八戒、沙僧好生保护,等我去了就来。”好大圣,跳出门,望空就起,只见那遍地彩霞笼住宅,一天瑞气护元神。众等方才认得是个腾云驾雾之仙,起死回生之圣,这里一一焚香礼拜不题。那悟空一路架云,直至幽冥地界,径进入森罗殿,
十阎王接下圣佛,相见了,问及何来何干。悟空道:“铜台府地灵县斋僧的寇洪之鬼,是那个收了?快点查来与我。”十阎王道:“寇洪善士,也不曾有鬼使勾他,他自家到此,遇着地藏王的金衣童子,他引见地藏也。”悟空即别了,径至翠云宫,见地藏王菩萨。菩萨与他礼毕,具言前事,菩萨喜道:“寇洪阳寿,止该卦数,命终不染床席,弃世而来。我因他斋僧,是个善士,收他做个掌善缘簿子的案长。既大圣来取,我再延他阳寿一纪,教他跟大圣去。金衣童子遂领出寇洪,寇洪见了悟空,声声叫道:“老师,老师!救我一救!”
悟空道:“你被强盗踢死。此乃阴司地藏王菩萨之处,我老孙特来取你到阳世间,对明此事,既蒙菩萨放回,又延你阳寿一纪,待十二年之后,你再来也。”那员外顶礼不尽。
行者谢辞了菩萨,将他吹化为气,收于衣袖之间,同去幽府,复返阳间。驾云头到了寇家,即唤八戒捎开材盖,把他魂灵儿推付本身。
须臾间,那员外爬出棺材来,透出气来活了,对唐僧四众磕头道:“师父,师父!寇洪死于非命,蒙师父至阴司救活,乃再造之恩!”言谢不已。及回头见各官罗列,即又磕头道:“列位老爹都如何在舍?”那刺史道:“你儿子始初递失状,坐名告了圣僧,我即差人捕获;不期圣僧路遇杀劫你家之贼,夺取财物,送还你家。是我下人误捉,未得详审,当送监禁。今夜被你显魂,我先伯亦来家诉告,县中又蒙浪荡游神下界,一时就有这许多显应,所以放出圣僧,圣僧却又去救活你也。”那员外跪道:“老爷,其实枉了这四位圣僧!那夜有三十多名强盗,明火执杖,劫去家财,是我不舍,向那恶贼说理,不想被他一脚撩阴踢死,与这四位何干!”叫过妻子来,“是谁人踢死,你竟敢妄告?请老爹定罪。”当时一家老小只是磕头,刺史宽恩,免其罪过。
寇洪教安排筵宴,酬谢府县厚恩,个个未坐回衙。至次日,再挂斋僧牌,又款留金蝉子,金蝉子决不肯住。却又请亲友,办旌幢,如前送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