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月拿着锄头,与老太太说起规划来。
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眉宇间尽是开朗:“行,都听月儿的。”
自打孙女进京后,老太太身体好了,心情也好了,天天都乐呵呵的,日子也过得舒服。不像以前,偌大的地方,除了下人,没一个可以说话逗趣的。“奶奶养的母鸡今儿下了两个蛋,等会儿给月儿蒸水蛋吃,月儿小时候最喜欢吃水蒸蛋了。“
从这边过去一些,便是夏府的池塘。那池塘有半亩大,上面种着荷花,夏日正好是荷花开放的季节。夏静月又有了个主意:“奶奶,咱们再养几只鸭吧。”
老太太自然喜欢,说:“好!我也得再多弄几个小鸡,等养大了宰了吃。”
“行嘞,等我弄完地,就叫小厮多搭两个鸡窝和鸭窝,再把这一片用篱笆围起来,别让鸡鸭祸害了菜地。奶奶以后闲着没事,就喂喂鸡,逗逗鸭,捡捡鸡蛋鸭蛋。”
老太太听着,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
松鹤堂后院开出来后,有菜有鸡有鸭,老太太解闷的地方便多了好几处。老人家只要心情开朗了,自然能延年益寿,倍儿健康。
夏静月还打算教老太太几套养生拳,譬如太极拳、五禽戏,这些健康气功对身体最好不过。
夏静月与老太太这边劳动得热火朝天,而前面那边就闹开了。
“娘——”
夏筱萱气急败坏地冲进梅氏的院子,连气都没喘定,就急急忙忙地说:“我在园子里逛时,见到松鹤堂叫了好几个小厮过去,又见小厮们从外头扛了竹子树木进来,一打听,好家伙,你道松鹤堂那边怎么了?”
梅氏躺在凉榻上,有气无力地说:“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太热了,还是气狠了,梅氏这两天身体都不自在,茶饭不思,什么都没劲,心情也不好。
下人见此,都不敢拿小事去烦她,免得挨罚。因而松鹤堂这几天大动工,梅氏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老太婆和臭丫头又养鸡了!”夏筱萱叫道。
梅氏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那是你奶奶,在外面你也这样叫的?要是传出你不孝不悌的名声,看你爹不打死你。”
梅氏又不甘不愿地说道:“虽然那讨债鬼可恨,但你还得叫她一声姐姐,别动不动臭丫头叫着,免得叫习惯了在外面也这样浑说,招了笑话。你还没嫁呢,注重点名声。”
夏筱萱只好气呼呼地改名:“奶奶和姐姐她们又养鸡了!娘,你也不去管管。”
“老太太不是一直都养着鸡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梅氏揉着额头说。
夏筱萱冲到梅氏身边,拉着梅氏着急道:“娘,你去看看,她们除了养鸡,还要养鸭!你再不管的话,她们都要养猪了!”
梅氏听了这话,坐了起来,皱眉说:“怎么养鸡还没够,又养鸭了?”
“不止呢,我让珍珠偷偷去松鹤堂打探,她们把松鹤堂后面种花的几块地方都弄成了菜地,听说还要在那里种红薯!”夏筱萱越说越气,“好好的家成什么了,红薯那种穷人吃的贱物也种在府里,真不像话。娘,别人家都种牡丹、桂花,养仙鹤、梅花鹿,怎么咱们家的这些奇葩,养鸡养鸭还种红薯,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梅氏沉着脸,叫一个婆子去松鹤堂那边瞧瞧。
好一会儿后,婆子回了来,说道:“的确是把花铲了都种成菜,还有小厮在围篱笆,听松鹤堂的下人说,老太太已让人买了鸡仔鸭仔回来了。”
夏筱萱跳了起来,“娘,你听,她们果然把好好的府第弄成乡下了。”
“丧门星!”梅氏低低地骂了一句,愠道:“老太太原来只养了三只鸡打发时间,这时候突然又闹腾,定是那丧门星的主意。”
“娘,赶紧让人去把菜地平了,把那鸡鸭都扔了!”
梅氏又无奈地坐回去,说:“这事等你爹回来让他去说。”
梅氏是极不愿意直接对上老太太的,她不喜欢老太太,老太太也看她不顺眼,她去说了老太太更不会听,说不定还反着做。孝道压一头,老太太若是犟上了,受气的还不是她?
夏哲翰回来后,梅氏把事一说,让夏哲翰去劝了。
夏哲翰听后也猜是夏静月的主意,气得不轻,立即赶去松鹤堂了。
松鹤堂中,夏静月去厨房给老太太做晚膳了,老太太正高兴地眯着眼等呢。
见儿子来了,老太太乐滋滋地说道:“翰儿今晚就留在这里用膳吧,今晚是月儿丫头亲自下厨,你还没吃过月儿丫头做的饭吧?月儿丫头做的饭可好吃了,她呀,九岁时就在灶前垫着石头踩上去,给一家人做饭呢。说起来,我也有五年没吃过月儿做的饭了。”
夏哲翰满肚子的不痛快,面对老太太的笑脸,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便问道:“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老太太骄傲地说:“都好了。今儿跟月丫头在后面开菜园,出了一身的汗,竟然一身的轻松,月丫头给我诊了脉,说我大好了。”
夏哲翰立刻寒下脸,斥道:“她怎么能让母亲干粗活?万一累着母亲怎么办?”
“哪里就累着了?我也没干太重的活。”老太太不乐意地说:“你别一开口就骂月丫头,月丫头是个好孩子,又是仔细的,还懂医术,哪里会让我去干粗活?我就是想干她也不让!我就是散了散种子,又到池塘那边转了几圈而已。”
“如此还好。”夏哲翰仔细观察老太太的气色,发现老太太的气色果然好多了,比这半年来都好,精神气更不错,这才相信了。
暗想那臭丫头虽然讨厌,但也不算一无是处,能把老太太哄得开心,身体调好,也算是她的一点用处,没有白吃夏府的米饭。
夏哲翰又劝说:“母亲要种菜和养鸡,以前的地和鸡就够了,何必又开出来这么多的地,我看鸭子太吵,也别养了。”
老太太却一副唯孙女是尊、有孙女万事足的神情地说道:“月儿说,多养一些鸡鸭热闹,老人家太静了容易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至于菜地里的菜,种的都是我喜欢吃的,月丫头说以后我想吃了就直接去菜园里拔,多好多方便呀,想吃就能吃到,还新鲜呢!”
夏哲翰听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得头疼地揉着额头。
老太太不高兴看到他这样子,“怎么,你这府这般大,我只弄了一片的地你就不高兴了?”
夏哲翰连忙否认,“没!儿子怎么会呢,只要母亲高兴,都随母亲的意。”
“这还差不多。”
夏哲翰急冲冲的来,最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回到容安堂,梅氏亲自给夏哲翰端茶倒水,问道:“母亲可说什么了?”
夏哲翰除了外套给了梅氏,再接过茶喝了半碗,说:“以后就那样吧,松鹤堂那边的一片地,就归母亲处置了,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她老人家高兴。”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梅氏失声说道:“老爷您可想好了,若是您的同僚知道您家里弄得跟农舍一般,乌烟瘴气的,谁还敢跟您来往?”
夏哲翰深深地一笑,说道:“夫人想多了,同僚们不来往是他们的事,可若是我的上官,以及陛下知道我为了尽孝道,不惜把雅致的府第交于母亲玩闹,只会更看重于我。”
同僚跟下属算什么?上官和陛下,以及外面士子中的名声才是他的立身之本。妇人之见,就是狭窄。
如此,既尽了孝道,讨了母亲高兴,又让陛下喜欢,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梅氏试图再劝道:“养了那么多鸡鸭,那鸡屎鸭屎被太阳一晒,或者被雨一淋,岂不是弄得整个府里都飘着臭味?”
“何至于!”夏哲翰脸上一冷,说道:“松鹤堂偏安一隅,离这远得很,哪里能闻到什么味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多言!”
夏哲翰的性格是说一不二、独断独行,他决定好的事,就绝不能更改。可以说,家人中,除了老太太的话他还能听几句,旁人的别想让他改变主意。
梅氏从来非常识趣,向来唯他是从。如果她仗着伯府小姐的身份,对他各种管制,恐怕她早就走了刘氏的后路了。
而且梅氏也非常聪明,夏哲翰是有本事,会钻营的人,以后前途必不低,因此她也愿意顺从着他,夫贵妻荣。没见现在夏府的日子比她日落西山的娘家好过多了吗?再不见她伯府姐妹的夫君有多少是靠妻子嫁妆养活的?
因而梅氏再是不愿,在夏哲翰的明令之下,也只得由着老太太折腾。
但她女儿夏筱萱得知此事后,气得把屋里的茶壶茶杯都砸了。“爹和娘不管,我一定得管!”
都是那个乡下丫头做的好事,她得给那乡下丫头一些厉害瞧瞧!
“上一次惊马的事你运气好躲过了,我不就信了,这一次你还能躲得过!”
夏静月清早教了老太太一套简单的五禽戏后,她又教初雪、初晴半个时辰的强身术,出了一身汗。
洗漱后用了早膳,夏静月把药箱检查了一遍,带上初雪,还有新收的丫鬟初晴出门。
话说初晴这个丫头,别看她年纪最小,一团孩子气,又长得百般无害还容易害羞,但竟是天生力大如牛,两个小厮都搬不动的东西,她轻轻松松就搬起来了。
夏静月直叹拣到宝了,有了初晴这个大力助理,她的药箱就不用担心放的东西太多不好提了。
安西侯府。
夏静月给老夫人把脉,脉相稳定,但观老夫人的精神有些萎靡,又向梨白问了老夫人近日的饮食,并没有错处。见老夫人欲言却休,于是问道:“老夫人有话要与我说吗?”
老夫人从打那一次差点毙命,这些天来,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甚是恐惧不安。
老夫人挥退了下人,拉着夏静月的手含着泪说:“小姑娘,你实话与我老婆子说,我还能活几天?”
对病人进行心理辅导,是一位优秀医生的必修课之一。对于老夫人的焦虑不安,夏静月温和地笑着轻声柔语:“老夫人请放心,您的病呀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只要记得戒口,勿大喜大悲就行。平时多吃些青菜少吃些肉,按时吃我给您开的药,您至少还能再活一、二十年的。”
“真的吗?”老夫人半信半疑,“小姑娘,你别哄我,虽然他们口中不说,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侯爷都给我置办好了后事,连太医也不上门给我瞧病了,我是时刻得死的人……”
老夫人说着说首,便惶恐不安地红了眼睛。
活活地等死,绝望地数着日子,这是病人最为恐惧的事。
夏静月连忙劝说:“老夫人您想多了,您的病情真没这么严重。你瞧,这些天吃了我的药,饮食也注意,身体不是见好了吗?这段时间你可有头痛?可睡得好?”
“吃了你的药,这几天倒是好多了,头也没那么痛了。”老夫人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还有你教梨白的那套按摩手法,每次按摩过后,头脑都觉得轻松许多,也睡得好。”
“这就对了!”夏静月笑着与老夫人说:“您瞧,这不是往好的方面发展嘛,还用得着担心什么?”
老夫人仍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果真还有救?”
“当然了!”夏静月说道:“您这病都跟饮食有关。只要您听我的,把饮食这一关控制好,你会没事的。”
三高病人不同那些无药可治的癌症病人,只要能把血压、血糖、血脂控制好,就能减少发病,与常人无异。
夏静月给老夫人做了不少心理工作,激起病人的信心,依从医嘱。
一番苦心之下,老夫人终于从恐惧中走了出来,眉目间松散了许多,精神也比之前萎靡的样子好多了。
前来的探望老夫人的安西侯爷与安西侯夫人见此,再次感激地谢过夏静月,当然了,诊费给得更是实在。
从慈心院出来,领路的丫鬟带着夏静月往另一方向走去,并说道:“有劳夏姑娘了,我们府上还有一位少爷病得不轻,想请姑娘去诊一诊。”
“好说,好说。”夏静月说道。
侯府的诊金给得这般痛快,这般爽利,再多瞧一个病人也是应该的。
“姑娘这边请,为了不耽搁姑娘的时间,奴婢带姑娘抄近路过去。”
领路丫鬟领着夏静月兜兜转转,穿廊过堂,走了盏茶的功夫,才把夏静月领到一处树林重重、寂静无人的地方。
丫鬟指着前面的一条碎石小路说:“姑娘沿着这条路走,病人就在那儿等着呢。”
说完,那丫鬟往花丛一钻,竟然不见了。
初雪与初晴面面相觑,警惕地看着四周。初雪小声说:“小姐,侯府会不会不想给诊金,所以想将我们杀人灭口?”
“这倒不至于,侯府还看不上这点银子。”夏静月说道。
夏静月游目四望,看到前边路口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三个红色的大字:落英台。难道前面有一座叫落英台的院落?
此处清幽宁静,树木重重,即使在如今的炎夏,也清凉怡人。别的不说,还真是养病的好地方,莫不成前面院子中真住着一位病人?
想及此,夏静月带着两个丫鬟往那碎石小路走去。
人未近,夏风便送来淡淡如兰花般的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随着越往前走,香气便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