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雨已经停了。
躲在乌云后面的月亮不知何时开始崭露头角，那半圆形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颜容打开全部的车窗，清爽的微风紧跟着一穿而过，摇响了车顶的铃铛挂饰，轻脆悦耳。
抽了一会烟，颜容问身旁的女孩：“对了，刚才你要问我什么？”
叶凌将视线从铃铛挂饰上移开，看向车窗前涂鸦乱画的墙面，说：“听说你跟我妈妈，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余耐说的？”颜容最后吸了一口烟，将剩下大半截烟摁灭在烟盒子里。
叶凌不置可否，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递给他：“想戒烟的话，多备些零食吧。”
“谢谢。”颜容接过巧克力，剥开铝箔包装，扔进嘴里。
那甜腻的味道让他的眉头不由微微一蹙，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叶凌注意到他的表情，轻轻垂下眼帘。
“……我是在十三岁那年夏天认识的她。她十五岁。”颜容淡淡道。
女大三，抱金砖。
叶凌在心里默念了一下。
“我是街头小混混，她是苏家的二小姐。15岁的她，留着长发，穿着蓝黑校服。跟你一样，她学习成绩很好。”
“长得好，家境好，学习好，性格又温和，学校很多男生迷她……”颜容说完低声笑了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过了会他说：“我也迷，不过我迷的是她背后的苏家。原本，我当时的老大是计划要绑架她的，到时候好敲诈一笔。所以老大让我跟踪她，好摸清她背后的苏家……”
“这一跟踪，就是两个多月，然后我发现她也不过是表面光鲜而已，其实在家里根本就不受宠。比起她的姐姐，她在家里的待遇简直等同下人。吃他们剩下的，睡的也是下人房。很奇怪不是吗？明明她才是苏家亲生的，可却比不上那个养女。”
“我将这些如实告诉我们老大，最后我们绑架了她姐姐，成功拿到一笔钱后，才把她姐姐放了。结果也不知道那群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发展的，他们居然怀疑那起绑架案是她策划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除了好好学习之外，能有什么能耐？”说到这里时，颜容的神情变得很冷。
那幽深的黑眸仿佛可以吞噬星空的黑洞，令人觉得异常危险。
好一会，他才轻淡地说：“她的日子似乎比以前更不好过了，从那时候开始，我经常会看到她身上有一些伤痕。大概是出于某种同情心吧，我给她买药膏了。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但她没有接受。从那之后，我几乎每天都会给她买药，她不要，我就当她的面扔到垃圾桶，然后第二天继续买。”
颜容说到这里，顿了下，又抽了一根烟点燃，默默吸了几口。
“后来呢？她接受了吗？”叶凌忍不住问。
颜容弹了弹烟，淡淡地“嗯”了一声。
叶凌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结果却迟迟没等到他的声音。
这人怎么跟余耐一样，讲故事都讲一半的？！
“然后呢？”她耐着性子问。
颜容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没有然后了，在她接受后的第二天我就没出现了。”
叶凌：“……”
过了一会，她抿了抿唇，不满地说：“情场中欲擒故纵的高手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吧？”
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妈是怎样纠结的表情。
颜容：“……”
他弹了弹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后，才解释道：“在她接受药的一个星期前，我老大跟我说，要离开B市，去其他城市落脚。当时我也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她接受了我的药，那我这丁点同情心就得到了安放，反正我是个混子，除了那丁点同情心，也给不了她其他什么了。但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一些。”
“结果没想到，在她17岁念高三那一年，她姐姐与人合伙开的文化社团被抄底了，社团里的人都被抓了，关了一两个月后，都被安排流放改造，上山的上山，下乡的下乡。苏家走了关系，用她为代价，将她姐姐替换出来，让她代替她姐姐流放……”
说到这里，颜容看向叶凌，一边拉开烟盒子摁灭烟，一边说：“后面的事，你应该知道，我就不啰嗦了。”
叶凌点了点头，过了会，她微微叹气：“难怪我妈妈从来不提她的娘家……”
“那样的娘家，不提也罢。”颜容淡淡地说。
这时，他放在挂档下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接了起来：“……嗯，到了……在停车场……没抽烟……”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扭头看向叶凌：“巧克力，还有没有？”
叶凌忍不住勾了下嘴角，从口袋里掏了一颗给他。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
小翰已经睡下了。
苏婉玉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到叶凌和颜容一前一后进了屋，立刻放下书，起身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银白色的丝绸长袖睡衣，走起路来，裙摆随着她细长的腿轻轻摆动着，显得婷婷袅袅。
“回来了？”她微微勾唇，伸手接过颜容手中的长柄伞，挂到楼梯口的临时挂架上，然后看向叶凌，温和地说：“快去洗手，把鱼胶吃了就洗澡睡觉去。”
叶凌低低应了一声，视线在她和颜容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转身进了洗手间。
出来时，苏婉玉不在客厅。
颜容则靠坐在沙发椅上，长腿随意地搭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看新闻。
鱼胶已经盛在碗里，放在餐桌上，一共有两碗。
想来另一碗应该是颜容的。
叶凌走到餐桌旁坐下，摸了下碗侧，温度刚刚好。
她抬起头朝颜容的方向看去，微微抬高声音：“叔叔，吃了。”
颜容应了一声，放下搁在桌上的脚，站起来，朝叶凌走来，在她对面坐下。
叶凌捏着汤匙，低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
这时，一根汤匙从对面伸过来，下一秒，叶凌的碗里多了几块鱼胶。
“多吃点。”颜容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顿了下，他补充了一句：“我还没吃过的。”
叶凌低低地“嗯”了声，垂下眼帘：“……谢谢。”
因为是老式楼房，楼上虽然有厕所，但却没有安装热水器，所以一家人洗澡只能在一楼。
叶凌洗好澡从洗手间出来时，颜容和苏婉玉都还没睡。
不知是因为叶凌在场还是什么，两人坐得有点远。
前者在看手机，后者仍是看书。
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今天，是他们新婚之日吧？
嗯，现在是新婚之夜。
可这会离得那么远一副要避嫌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孩子都生出来了，两人还要这么别扭干嘛？
叶凌莫名地，有点想笑。
她走到楼梯口，清了清嗓音，说：“妈，叔叔，我先去睡觉了。”
苏婉玉显然没看得进书，听到叶凌的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眼颜容，忙不迭地点头：“好，去睡吧！”
颜容也扭过头看着叶凌：“晚安。”
“晚安。”叶凌微微一笑，踩上台阶，停下，扭头看向仍看着她的两人。
到底没忍住，她噗嗤笑了声：“新婚快乐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说着趁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前，转回身，哒哒哒地跑上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