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改革的脚步终于走到了内蒙古高原东部边缘的坝上农村。父亲开始到村子外面做起了生意,从收废品到卖鸡蛋,从自行车换到轻骑,父亲尝到了改革开放的甜头。93年,父亲搬到县城经营起了自己的店铺。因为少年时期的记忆,父亲对家乡的农村没有多少的留恋,成为了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人。
在我模糊的童年记忆中,有几年的暑假是和爷爷奶奶在老家农村度过的。老两口在村里开了家小卖铺,院子里绿色的酒瓶堆成了好几堵墙,我还经常跟爷爷赶着骡车到附近的村子收过废品,每次奶奶总会提前在家做好可口的饭菜。
我脑海里还保留着一些奶奶当时做饭的场景:奶奶坐在灶台边,一手拉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台里添烧柴。没一会,整个堂屋都弥漫起了雾气,什么都不清了,馒头的麦香味这时就会钻到鼻孔里,我的肚子大概也就开始咕咕叫了。
七岁的时候,奶奶蒸的跟我拳头差不多大小的肉包子,我一顿能吃八个。
1998年,父亲的生意有所发展,跟母亲两个人忙不过来。爷爷和奶奶也就离开了农村,搬到县城帮助父亲。爷爷跟父母一起忙里忙外,奶奶负责给全家人做饭。我们一家人终于不用经常吃泡面了。我跟爷爷奶奶住到了一起,伙食也终于得到改善。
爷爷爱吃肉爱喝酒,隔壁镇上的猪肉便宜,父亲每次去都一次买几十斤回来。奶奶每天晚上都会给爷爷做两个简单的下酒菜,爷爷会一边喝酒一边陪我下象棋。
2000年,爷爷突发脑溢血。前一天晚上还跟我下了象棋,睡到后半夜突然半个身子动不了了,凌晨就被送进了医院。等我放学之后去到医院,爷爷已经意识模糊,认不得我是谁了。
一周之后农历十月二十,爷爷去世了,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这对奶奶而言是晴天霹雳。而在爷爷去世的二十七天之后,我的姑父也因为喝酒太多导致的肝癌晚期而不幸去世。
这一年奶奶66岁,和自己45岁的女儿先后没了丈夫。那时候我还小,还不了解去世的真正含义,只记得接下来的几年,每到过节的团圆时刻,总会看到奶奶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奶奶有什么苦闷总藏在心里,不会去跟别人诉说。现在想想,爷爷不在了之后,奶奶还能跟谁说那。
在高中外出求学之前,我一直跟奶奶住在一起,奶奶一直给我们做饭。等我在外面上学和工作之后,每次刚回到家和快要离家的前几天,奶奶总想着法儿地给我做外面吃不到的东西。
爷爷去世之后,农村老家的房子就卖给了一位亲戚,那以后奶奶就十几年没有回去过了。后来,父亲将奶奶的户口也迁到了我们住的县城,迁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失误将奶奶的刘素珍改成了刘树珍。
奶奶的大名在之前几十年的人生历程中很少被人提起,爷爷在世的时候,人们会称呼奶奶为谁的老伴儿。爷爷不在了之后,奶奶的称呼变成了谁的老娘。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奶奶有了医疗保险,有了养老保险,再后来每年都要住几次院,“刘树珍”的名字才经常被提起,出现在各种文件和单据上,以及医生和护士的口中。奶奶有时候也会在意得说起这事,本来应该是朴素的素,不是大树的树,被他们给搞错了。
2013姐姐生第一个孩子,78岁高龄的奶奶,还跑去百公里外的宣化伺候了一个多月的月子。那时候的奶奶还身体硬朗,一点都不服老,其他人给姐姐熬得小米粥,奶奶都难以满意,要亲自熬,生怕自己的孙女被别人照顾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