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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清朝文字狱改变了汉人思想 (2)

《明史辑略》中,有这样一些表达让清统治者大为光火。该书对于清室皇帝祖先,不加尊称,对觉昌安(努尔哈赤的祖父)直呼为“教场”,而不尊称为“景祖翼皇帝”,对塔克世(努尔哈赤的父亲)直呼为“他失”,而不尊称为“显祖宣皇帝”,简直就是对清先祖的大不敬。

该书还对太祖努尔哈赤进行贬低,将太祖对明宣战的七大恨写得偏向明朝一边,改变了努尔哈赤的原意,使清统治者愤怒不已。《明史辑略》还嘲讽清的先祖和清兵为“贼”、“夷”,将清之龙兴说成是“兹患”。在明清之战的评价上,对明朝失败“充满惋惜与悲泣”,也就是根本不服清朝的统治了。

该书写作时,对于清军入关后的时间不用清朝年号,而将明亡后的残余——南明政权视为正统,这是清朝最痛恨的了。《明史辑略》的所有这些描写,说明编写者实在狂傲得忘乎所以了,所以完全不顾及当时清朝统治已经稳固的事实,活生生去犯这个大不敬的忌讳。

这些充满明朝汉人遗老的不敬之语,传到京城之后,难怪令清统治者怒火万丈,觉得颜面尽失要从严查办了。

另外,《明史辑略》还多采用民间人撰写的明朝野史、笔记,与官方正式编修的资料多有出入,对于许多宫廷遗事、官场秘闻不加考虑地录入,有些是没有充足的理论根据的。这些文字,富有作者及拾闻者的主观或片面判断,也是不合适的。

其二,《明史辑略》的忤逆之语能被扩大成惊天大案,于一些奸人的告发有直接联系。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叫周亮工的人,他是整个庄氏明史惨案最重要的始作俑者。本来该书列入的多位参订者中,有查继佐、范骧等三位名士是庄允城未经他们允许而私自慕名列入的。在那个时代,如能在别人作的书上列为参订者是能提高名声的好事,所以他们起初并未觉得有异。

有一天,曾任户部侍郎后又被贬的周亮工,跑来对范骧说,“我可作为你们的老朋友才跟你说的,你们可知庄家那本明史,里面有许多冒犯大清王朝的事。如果哪天上面追查下来,对你们三位可是大大的不利啊。我以前做侍郎的时候,对官场这套看得太多了。”这三人当时还未醒悟,觉得没有大碍,并没有积极上告检举。而周亮工则来了精神,不仅要人继续催促他们,而且找人起了个草稿准备呈给官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顺治帝去世,小皇帝康熙即位了。康熙元年(1662年)初,给官府的报告逐渐引起一些官员的重视,为日后案情的逐渐扩大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可以说,周亮工的“苦口婆心”和“不懈努力”终于得到了期望的结果。

紧接着,另一败类登场了:吴之荣,与之勾结的还有他的亲家李廷枢。他们两人都因贪赃枉法而从原来的小官位上跌倒下来,一直在寻找“重登仕途的门道”。

李廷枢读过庄氏修的明史,看到有许多对清廷不敬的内容,勾结吴之荣向庄家大敲竹杠。但是他们没有得到希望中的好处,“恼羞成怒”之下,干脆跑到北京“告到了朝廷那里,终于引发了骇人听闻的‘庄史案’”。他们“推涛作浪、借以谋取私利”,“迎合清廷的口味,在书坊、私室广为搜寻,精心罗织罪名,稍有所得就告以官府,邀功请赏而飞黄腾达起来。”

中国自古以来这类奸邪小人就层出不穷,往往许多大的灾难都是民间的小矛盾引发。如果人们彼此之间能多些大度与关爱,遇到问题不是去争相告发,何以得到数千人受牵连的惨烈结局?诚然,举报和始作俑者中有少部分人,可能是因此而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也使许多无辜的人被牵连。在愚昧的帝王专制社会,因忤逆犯忌之罪,动辄主犯施以凌迟之刑,常常还全家株连,根本无公正与公平可言。利用这种机会为了个人的利益而加害于他人,真真是悲剧之源。

庄氏明史案在众人的推波逐浪之下,终于让清廷知晓了。此时偏偏是最仇视汉族文化的大臣鳌拜擅权,他是满族旧制的极力维护者,在四大辅佐小康熙的大臣里,他是最有发言权的。鳌拜看到案宗,马上认为该书“大逆不道”,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整治一下那些留念明朝的臭汉族知识分子!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展开,辅政大臣们均要求对涉案人员严刑加以处置。

当时作者庄廷钅龙已经去世,但他的父亲就逃不掉了。遂将其父庄允城捉拿下狱,不久死在狱中。这还不够,将死去庄廷钅龙的尸体从棺材里翻出来,戳得稀烂,其父的尸体也未免于难。

人的尸体,就是死了也有尊严,何况是重礼仪与面子几千年的汉族知识分子呢?满族的这种刑法,就是将耻辱深深刻进汉族人的心里,让其死了之后也不能逃过羞辱。这种虐待尸体的残忍、毫无人性的做法,现在还被世界上的某些极端恐怖分子使用,令世界爱好和平的人唾弃。

将庄家父子分别戳尸后还没完,庄家子孙15岁以上者皆斩首。作序者李令晳(礼部侍郎)凌迟处死,参订的人除个别有功外全部凌迟处死。该书所提到的以及有关联的所有人包括刻字、印刷、发行、收藏者无一幸免,还都是一家老小全部捉拿入狱,共涉及约两千余人受害。

满洲贵族在入关后,频遇汉人起义反抗,花了许多力气才在全国范围内镇压下来。这些起义中,有许多是汉人知识分子挑唆兴起。所以这次证据确凿的汉人思想领域的背叛,正好被满人拿来杀鸡吓猴,大做文章。

当时康熙年幼未能亲政,也是这次文字惨案发生的不利因素。康熙皇帝成年后,还是比较注重搞好满汉关系的,采取较为宽松的政策。但是到了康熙晚年,又发生了著名的戴名世案,给汉族文人敲响了警钟。(本案例部分资料来源:冯天瑜:《明清文化史散论》;郭成康、林铁钧:《清朝文字狱》)

(二)戴名世《南山集》案

清初有位著名学士——方孝标,深受顺治皇帝赏识,破格为皇帝讲过学。后来其弟考中举人涉嫌作弊,他也被牵连入狱,获释后回乡。到了康熙时期,方孝标前往滇、黔游历,恰遇吴三桂在云南举兵反清他不巧被捕。之后,他设计出逃,一路上削发为僧,从湖南逃回安徽故里。

回乡后,把在云南、贵州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关于(南明)永历帝在滇覆亡、南明忠臣义士、遗民政老诸旧闻掌故,以及大西农民军李定国北伐等事”,均整理成文,起名为《滇黔记闻》。

方孝标的《滇黔记闻》成书后,深为当时的翰林院编修戴名世所欣赏。戴名世在明使馆负责明史的编修工作,素以史学家的求实态度要求自己,编写一部求实的《明史》是他终身的梦想。对明末清初的诸多史实,尤其是南明史,清朝当局主持的明史编修故意讳而不录。当戴名世看到《滇黔记闻》中关于南明的资料时,像发现了宝贝一样,迫不及待地收录到自己的《南山集》中。

但是在清人统治中国的特殊背景下,引用有关南明的历史简直就是不识时务、自找倒霉。南明朝是崇祯皇帝上吊明朝灭亡后,皇帝后人逃到南方建立的政权,在清政府的追剿下,终于灭亡。清政府对南明此段历史最为痛恨,认为南明是清人灭明以后南逃的丧家之犬,不值得与清廷并论。而且承认南明存在,就是不承认当时已经入关的清廷的存在。

戴名世引用敏感书籍的事情被朝廷获知后,康熙的文网开始大张。即使是在康熙怀柔政策时期,此案的判处仍然来得突然和惨烈。

最终,戴名世被判大逆罪,处以斩首,其子孙数人被斩,此案牵连达上百人,多被发配边疆,包括已过世的方孝标的后人。(本案例部分资料来源:杨凤城等:《千古文字狱》)

(三)吕留良文选案

在不少近些年播放的清宫戏里,乾隆皇帝和湖南人曾静的数次智斗常常被加以夸张地表现。

许多剧情是这样的:乾隆皇帝爱上了曾静的美女弟子,并且纳为爱妃。然而乾隆皇帝却终究设计杀害了曾静,认为他早就有谋反之心。这令深深爱戴师傅的爱妃伤心欲绝,终于奔向熊熊燃烧着的火堆,自己结束了年轻的生命。狂傲一生的乾隆大帝,如今却在女人面前栽了跟头,觉得十分有挫败感,悲伤不已。

影视剧终归是编故事,和历史事实不可能完全吻合。但乾隆皇帝的确十分憎恨一个叫曾静的人,这是完全真实的,这和乾隆父亲雍正时期一宗遗留的文字狱有关。

那个妃子的师傅曾静,不是一个平常人物,倒不是因为他的女弟子有多么美貌惊人。与影视剧描写相符的是,曾静的确是个对清朝有谋反之心的人,而他的思想,又深受清初一位反清者吕留良的影响。

吕留良,是明末出生的浙江崇德人,是位颇有才华的学者。15岁的时候,明朝灭亡,颇为痛惜,内心始终希望能回到汉人一统天下的时代。他一生具有强烈的民族情感,还曾直接参加过后来的抗清斗争。

满人天下既定,他遂隐归故里,做些写写书、教教徒弟的事情。他颇有个性,曾剃光头发,拒绝参与清廷组织的任何科举考试。闭门于深山之中,收纳弟子讲学,培养了不少学生,还写出了一些颇有见地的文集。在吕留良的文章中,明确提出希望“恢复汉人的天下,主张驱逐异族统治者”。

所以后来的雍正皇帝对其评价是:“吕留良写的文章和日记,全是叛逆的词句,凡是做臣子的,都会不忍看。”可见真是对其深恶痛绝。他反对“君为臣纲”等传统信条,希望建设一个重视民众生命的社会。而这,也正是专制帝王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吕留良是明末清初的人物,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就死了。到了雍正皇帝即位没多久,湖南有个生员曾静,偶然阅读到吕留良的遗稿,对其“夷夏之防”等反清观点颇有同感,遂派弟子张熙去吕氏家中访求更多的遗稿。

有了这些稿子,曾静的反清思想日渐强烈,竟然疯狂到拉拢一些志同道合者共谋反清大事的地步。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凭他一读书人的力量,即使是集合一些类似的人,如何能反抗得了清朝当时强势的统治呢?为了实现自己的反清大业,他迈出了更危险的一步,并盲目相信别人也会与他有相同想法。

可是人心难测。特别是在复杂的政治局势下,谁又能保证别人能与你有共同的志向并且不背叛你呢?

曾静此时打错了一个算盘。他打听到有个叫岳钟琪的川陕总督,是岳飞的后人。也许他会是个有志于驱逐异族、恢复汉人统治的同道中人呢。雍正六年,曾静在还没完全了解岳钟琪为人与政治立场的情况下,冒然派徒弟张熙给他投了一封匿名信。信中充满了对雍正的诋毁、清朝统治的昏暗云云,并鼓动岳钟琪一起举事反清。

事情恰恰不如曾静想的那样,而是向相反的方向发展。这岳钟琪虽也是个汉人,但在清政府的手中已经安稳做了地方总督,怎肯去和个文人一起谋反呢?他看了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简直就是让陷自己入危险之地呀。

他毫不犹豫地就做出了选择——将投书人张熙严刑拷问,逼他说出匿名信的作者。在威逼利诱之下,岳钟琪骗张熙说,自己同意一起反清。张熙轻信了,终于交代出师傅曾静的名字,并将平日与曾静有共同志向的人也一一吐出。搞清楚名单后,岳钟琪马上连夜将此案写成奏折递到了京里,向雍正皇帝讨赏。

可想而知,雍正帝看到这奏折会是多么的震惊,又是多么的感动啊。他把曾静受吕留良遗稿影响一事立马调查得清清楚楚,准备好好整治这些企图反叛的汉人。

首先,雍正就不会放过引起事端的吕留良及其家人。吕留良已经死了,那就开棺材戮尸体并示众。其家人全部杀光,包括刊印其著作的人在内,一条性命都不留。这一下就是几十条人命。雍正认为,吕留良的遗作是现世人起谋反之心的精神来源,要彻底消灭这种思想来源,必须灭掉其族人和传播者,以儆效尤。

至于曾静师徒,雍正皇帝别有一番考虑。前朝也出现过文人反清的例子,那是因为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地存在汉人正统的观念。不妨先把曾静师徒的命留下来,用来标榜大清统治者的宽容,也许能教化成功呢。他希望从思想上感化曾静师徒,彻底将他们的想法转变过来,以告诫更多不安分的汉人。

于是出现了罕见的一幕:大清统治者和反清文人在审案中开始了反复的辩驳,各说各的观点。曾静当然说不过雍正皇帝,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也不可能有完全无误的版本。雍正倒是根据自己的需求,假意记载了当时的辩论内容,出台了一本《大义觉迷录》。这本书的内容是,曾静师徒在雍正的教化下,终于明白了大清统治是合乎天理的,并刊行天下。在此书里,曾静的口供都是老老实实地认错、忏悔,对雍正的观点佩服得五体投地之类的“记载”。

在书中,雍正还对吕留良等人的“华夷之辨”作了自己独到的解释。他认为不应有“华”、“夷”、“中”、“外”之分,凡是有德的人就能做皇帝,而不是由民族、地域来决定的。这种观点,纵使真有些道理,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也是统治者的思想统治工具,掩盖了他们对汉族的残酷民族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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