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扬被吓得浑身发软。
他不是不知道那幅浓墨重彩、栩栩如生的壁画有所古怪,只是没想到画中女子竟然真的从画中走出,站在了他身后。
既然躲也躲不掉,陈子扬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只见眼前女子秀发随意披散在肩,身着素白衣裳,腰悬长剑,玉足裸露却不着地。
除此之外,全身再无多余饰物。女子只是站在那里,便使石室增色几分,比身在画中时更加令人惊艳。
见陈子扬看呆了眼,女子微微皱了皱眉,清冷的声音再次在陈子扬心湖响起:“就这么走了?”
陈子扬悚然一惊,回过神来。
刚刚画中女子对自己说的明显不是大乾官话,陈子扬听不懂,却能理解眼前女子想要表达的意思,很是玄妙,当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女子似乎看穿陈子扬心中所想,再次说道;“你跟平时一样说话就行。”
陈子扬点了点头,强自稳定心神,反口问道:“不然你想要我如何?”
要是平时,陈子扬绝不会如此搭话。
眼前女子明显是挖了个坑给他跳,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也许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但是眼前女子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太强,陈子扬可不觉得自己对上此人能有丝毫生机。在绝对实力面前,耍任何心机都是笑话。
陈子扬已经认命,却不曾想女子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整个石室都旖旎了起来。
“我要你带我回家。”
女子毫不犹豫地说道,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妥,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之间竟然语塞起来。
“你家在哪?要我怎么带你回去?”
陈子扬当然知道女子所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自己再自恋也不可能以为这种风华绝代的女子剑仙能一眼看中自己,倒贴上来。
女子似乎有点感激陈子扬主动为她解围,眼神柔和了几分,继续在陈子扬心湖说道:“九天之一的灵均天,我的家便是在那。”
说完之后女子微微抬起头,神色恍惚。
陈子扬强压下心中疑惑,等女子回过神才继续问道:“九天?灵均天?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女子有些诧异,看到陈子扬脸色不像作伪,便只好耐心解释道:
“不知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此方天地的灵气十分稀薄?”
陈子扬仔细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之前在青华宫门前遇到的邋遢道士跟自己胡说八道了一通,其中好像便有这一句。
女子见陈子扬点头,便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说道:
“之所以灵气稀薄,是因为这座天地是上古时期破碎四散的小天地之一。”
陈子扬心中剧震,女子毫不理会,自顾自得说道:
“上古时期发生了一场惊天大战,至于那场大战怎么发生的,我也知之不详。
只知道大战过后山河破碎,神州陆沉,天下一分为十。
然而不久后第十座天下又被打散,化为许许多多破碎的小天地四散开来,而剩下的九座天下,便是如今的九天。”
听完女子的波澜不惊的言语,陈子扬心中却掀起了滔天波浪。
这么一来便说得通了,为什么自己除了大乾王朝,大元王朝与朱雀王朝,便再也没听说过更远的地方,为什么明明人人都听说过的练气士,陈子扬却一个也没见过。
女子看了一眼陈子扬,出言安慰道:“其实这些算不上什么秘密,九天上的修士都知道,不过这些好像被破碎天地的原住民有意无意地……选择遗忘了罢。”
如果可以选择,陈子扬也不想知道这些内幕。
有时候太过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情,陈子扬只想好好修炼,然后回到木渎镇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
等老头儿老了,就把那间私塾接过来,哪怕是当个没有学生的小夫子,也是极好的。
女子看穿了陈子扬的心思,嗤笑道:
“只要你还在这青岩天下,这个想法就永远无法实现。
先天道胎,在这灵气稀薄的破碎天地,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扎眼。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帮你遮蔽了气息,但是只要你一露面,就算今天不遇到我,以后也会遇到你命里的那个一”
陈子扬只觉得荒诞不已,却也没有多少怀疑。
这个女子剑仙没有必要拿自己消遣,只是没想到原以为是邋遢道士的胡言乱语的先天道胎,竟然是真的。
见眼前女子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陈子扬只得主动开口问道;“你是这个地下石室的主人?”
女子闻言剑眉一挑,气笑道:“我不是这石室的主人难道你才是?要不是木榻早就衰朽了,你是不是还想睡在我的床上?”
陈子扬被说得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原本陈子扬以为石室主人早已故去多年,所以才将石室视为无人之物。
哪能想到自己在石室内的一举一动居然都被石室主人一一看在眼里?此时陈子扬只想找块地缝钻进去。
再抬起头一看,发现眼前女子居然破天荒地低下了头,脸色羞赫,双颊绯红。
陈子扬挠着头想了一会才明白,自己前几天脱光了衣服,坐在池中修炼的场景,那会儿还是墙上壁画的女子怕是一刻都没有错过。
陈子扬当下也不好言语,生怕说错一句话便惹来女子羞恼。到时候递过来一剑,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可遭受不住。
女子单手扶额,有些无语。难道自己看起来真有这么凶?
当即便打算不再窥探陈子扬的心湖了,省得把自己气得胸闷还不好发作。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言。
石室中的气氛逐渐开始变得诡异起来。陈子扬还好,少年心性,还不太懂人间情爱之事,女子却越发羞赫。
虽然女子一心求道,却也知晓男女大防,像今天一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还是她第一次经历。
陈子扬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眼前女子叫什么名字,便学着杨青的腔调开口问道:
“我叫陈子扬,陈子扬的子,陈子扬的扬。神仙姐姐叫什么名字?”
见陈子扬率先打破尴尬,女子松了口气,没有故作神秘,直接答道:
“我姓郝,名夕玉。朝夕夕,如玉玉。”
“好姐姐?”陈子扬愣了愣,然后忍不住张口调笑道。
郝夕玉左手不着痕迹地搭上腰间长剑,眯起眼对陈子扬笑了笑。
陈子扬立马低下头收敛笑意,眼观鼻,鼻观心。
郝夕玉有些郁闷,没想到自己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个愣头青。
一开口就气得人牙痒痒,但不让他开口吧,石室气氛又凝重得能憋死人。
紧接着陈子扬又问了个问题:
“好姐姐,我看你这么厉害,怎么会从九天的灵均天跑到你说的这青岩天下来?”
郝夕玉暗自腹诽,这陈子扬果然开口就能气死人。
微微犹豫了下,郝夕玉云淡风轻地答道:
“没什么,不过是被人设局围杀罢了。受了重伤,便一路逃到青岩天下。
原本想要在此疗伤一段时间,但是这里天地灵气是在太过稀薄,伤势根本无法痊愈,便只好把自己自封在壁画里,等待时机。”
陈子扬知道郝夕玉隐藏了很多细节没有说,但是也能想象得出来那一战是何等凶险,不禁皱了皱眉头,脸色微变。
郝夕玉见陈子扬这般反应,瞥了他一眼,疑惑道:“被追着砍的又不是你,你皱什么眉?”
陈子扬头也不抬地答道:“心疼我的好姐姐。”
郝夕玉实在是受不了陈子扬的油腔舌调,要不是还有求于他,郝夕玉现在就想一剑把他砍了。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不学好,整天油嘴滑舌,以后不知道得诓骗多少好姑娘。”
郝夕玉清冷的俏脸上再次抹起一抹红霞。
“不管以后诓骗多少好姑娘,心里都只有一个好姐姐。”陈子扬得寸进尺道。
“你……”郝夕玉为之气结。
郝夕玉暗自哀叹一声,原本修炼多年,清冷恬淡,万事不萦心的性子,对上陈子扬,却一下子便破功了。
关键是陈子扬明明说着调戏自己的话,语气却显得那么真诚,让郝夕玉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假装没听见,不去管了。
陈子扬突然打开腰间芥子物,将那把青玉古琴镇尺取出来递给郝夕玉。
既然石室主人还在,自己就算再喜欢这把镇尺,也该物归原主。
郝夕玉接过青玉古琴镇尺,用两根玉指轻轻捻起,放在眼前看了看,神色缅怀。
片刻之后,郝夕玉运转神通将石室中央地灵池连根拔起,收入青玉古琴镇尺中。
陈子扬没想到这青玉古琴镇尺居然也是块芥子物?而且看样子空间不会比自己腰间的古玉牌小。
郝夕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石壁,然后把刚收了地灵池的镇尺抛给陈子扬,嘴里漫不经心道:“那就先放在你那吧,走了。”
陈子扬一头雾水,只能感慨女人心思猜不透。
不过青玉古琴镇尺失而复得还是让陈子扬乐开了花,还没来得及高兴,见郝夕玉已经往外走了,便只得快步跟上。
等陈子扬移开身形,那扇石壁上的刻字便露了出来。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取镇尺者,陈子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