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阴天渭水寒咧,出了水的河蚌儿晒在了沙滩,半悬空落下鱼鹰子,紧翅收翎往下扦鵮,那鹰鵮蚌肉疼难忍,蚌夹鹰嘴两翅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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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头还坠在后后头的小小子撇头咕哝了一句,“好难听。”这次却没有东西来敲他这大不敬的脑袋。
原本是茶楼里道口边上挣钱的行当却被今儿的这位大先生唱出了要命的架势,架不住,贺俊步子越顿越长,可嗓音犹还在耳畔敞亮,山路崎峻,少年心,更不平。
“你是伸头容易是退头难哪。”
跌宕起伏,好不易完了,接着却又是重来一道复一道。
“正月里阴天渭水寒呐。”
“娘咧。”
山下有人路过时望向山头,疑惑曰道:“是谁在唱曲?”
“好生难听,大清早诈鬼了。”
“晦气快走,快走。”
贺俊横秋叹道:“这功力呐避邪,鬼绕着。”
日头己见大亮,坐在楼阁门槛子上,顺道旁折了片儿不知什名的大蒲叶子摇头扇着,就没觉着这山有这么高过。
却不查吴夫子拽魁的身姿又如同阎魅般巡到了身后头。
老人家面无神情表露,捏起两指提起贺俊衣领便又伸出一腿将贺俊公子踹偏出了九丈远。
书院山顶上东面是块大垂壁,在涯边上有块突起的半丈岩石,石面平整正正好适合人在其上盘坐。
贺俊扒在上面捂着某处叫苦道:“您就不能捡个好点的地儿么,指着一个地方霍霍,废了咋整。”
吴夫子埋身摆襟一个大屁墩子也踏实坐在了门槛上,幸得老门槛更扎实所以塌不了。
手撑着额撑眉说道:“看见了吗。”
贺俊愣神刹那,东盼西顾道:“什么?”
吴夫子抬手一指,所指处正是东阳,东阳下是连岐蠎峦,千山十岭。
“那就是仙气。”
坐在石上,看山下江脉绕流,观正面旭日东升,此处仍风水奇佳之位,贺俊望着那万棵青,青之上覆了层纱,纱白,朝红,山青。
朝霞将出之迹,仙气浓厚之期。
吴夫子接着说道:“双手旋于胸,酌气入经络引百位,从口而入,由孔而出,周而复始,此方为洗髓境。”
半柱香后金轮悬空,仙雾尽蒸,丹田沉腰浊气泯。
贺俊站起时拍了拍屁上的尘灰,向山下踱去,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在山下时忘了。
手中一直攥着黑霜,他想拿着也必须拿着,倒不是为了装样子,而是刀拿在左右他能感触到若有若熄的微暝刀意,他需要领悟出攒住此意之境。
不过世道其中,拿刀枪剑戟都在其道,贺俊提把直刀不算扎眼,若非要说出不同之处便是贺俊似乎太小块了点。
今日是个重要日子,镇上镇外村户户户都得有一人出门,老少皆可,只为今天是个大集日。
下山赶到集口后正时逢人声鼎沸浪尖,古镇有一大石坪百丈,一面起于陆上,一头伸入水中,由镇上大宅大门拨的财小户合的资,方便互汇生意,足承千人潮往。
那块破布高挂,集市当中,各类叫卖,琳琅奇货,猪狗鱼兔等等络绎不绝,贺俊跃挤入大群之里,不过难得始终与人保持有半尺的间隙。
“道爷您请好。”
“哟,贺娃子,啧啧,三花并蒂,你老娘当年带你来瞧相时,老道就卜你是擎仙中骨,瞧瞧,印堂高升,啧啧啧,妙,妙,妙啊,大福,大福。”
“道爷可没赊您老挂钱。”
小子哼哼笑道:“曹家的供奉团鱼,莫家买卖的小叶儿黄烟,两大家都伺候着您一老,您才是大福啊。”边说道着便唱出一曲调子摸走进菜口里面了。
莲花冠道士闭上眼望到那个方向言语了一句:“江南的美水,北境的谷子,养一头猪,好兆头,好兆头,我观阁下一步是一钱。”
他要买的食材,行走在闹市当头,当要寻找最好的。
择了素时青,提河鲜走肉,各类食材搭配齐整,还有不可少的调味大料。
逛过拐角处,他巧撇见了样极为有趣的东西。
一位猎户模样的壮汉,正蹲在边上缩着袖,身前铺了一块兽皮,上面垫着一头乳山羊,两只花白兔儿,但都已然咽了气息,死透了。
贺俊真正感性趣停足的是那兔子,他看过本名为烹志的坊间杂书,内容是介绍各类百怪奇物。
其中提到了个兽七珍,蔬八鲜,还有传说中的九神沦。
兽七珍说的是,黄鲟,凤甲,珠鸡,藏羊,和蚯,花兔,子鸽,而这兔子没走眼的话,便因就是七珍一的花兔。
贺俊躬身翻了看,瞧了转两只兔子,比较鲜儿刚打的不久,箭口老辣一尖子对眼儿穿未擦到毛皮半分是一手好活儿。
花兔的特点皮毛有灰白黄三颜。
书中提到七珍花兔,毛色灰白夹其黄纹,露以百花为食,肉肥而美,无草腥涩臭,带百花娇儿嫩气,性温适宜老伤滋养,位七珍末二。
猎汉量贺俊的模样,年龄虽差点但就觉得他是识货的人,就开口道:“小伙,一看你就是个掌宝眼的人,这两只可真真是七珍之一的花兔,刚打的鲜得很嘞。”
贺俊并未抬头,只淡声问道:“怎么卖。”
大汉一看有戏就卯足了劲道:“不贵,不贵一只六十贯两只一百足。”一贯就是百枚大钱。
到真是不便宜,但也不是抬高价,汉子主要瞧见了那柄悬在白日里晃眼极了的刀,那刀似因不是玩物,舔血了半把辈子,怎可拎分不清好刀凶煞。
抬头看向汉子问道:“不卖去酒楼,他们肯定会收的。”
壮汉闻道:“哼,镇上两家买地起的酒家,都嫌是死的,把价格压得低地到了不让人活路的价。”
贺俊也了然,这花兔一般人吃不起,酒楼收后也不能保证当天就一定推得出去,死兔过了一日后那就真是死兔肉了,价格难免出地不高,也是常情。
贺俊点点头道:“我买了。”不讲价说完便把银子递到了猎户手上,贺公子好似在家从没用过大钱儿,但手头却有点阔。
猎户见贺俊痛快,马上就拉嘴笑了道:“好,好。”更痛快麻溜地把兔子用棕叶麻绳捆扎好,递到贺俊手前。
收起后,便是圆满了,驻望了眼镇那头,后盘步孤身拎兔提刀回向书山那方。
路过农家包子摊时,顺道又买了两屉包子。
吴夫子正在书房间翻着某本书,贺俊推门就将一大笼包子堆挤到了书桌梨案上道:“老师,吃饭。”
说落头也不回,萧然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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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后吴夫子伏首望着这一大笼占尽一半桌子的包子,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惯着这屁娃子了。
不过老脸上肉一抖又露出一丝不言明的精打意味,不顾热凉,一手拿起包子品了起来,另一手品着某本老禁籍。
贺俊这头便遁到林中大阵,习修操练起了刀法。
站在阵眼,风过发稍,闭眼,眨眼出刀,刀影划空,掠成阵阵风声,汗珠依然坠空,依旧吃力。
一式尚且如此,根本无法挥出连手。
刀意太浅,须大强的刀道真意境加持。
“第一式威势足矣,但只有一刀恐当是不足的。”
思索间夫子的声音又从身后头转过来,也不知老人家是无心还是有意,就喜欢从背后来,不论站向东西南北他就只会出现在身后。
贺俊也沉声道:“这刀式要想使出来,依靠的是对此刀的刀意领悟,刀意越强威力愈强。”
吴夫子扭脖张望北了一眼,二思道:“走。”
话落山头涧彻底遁了人气,有一扇未合的窗只在风中招摇摆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