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里此时多了四名身强力壮的男人和一名抱着婴儿的妇女,赵六则坐在地上擦拭着手中长刀,至于主角卫铭已经倒在老人家的床上,呼呼大睡。
“老赵,你说的都是真的?”,老铁面带疑虑地问道。
“不会假,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逃出皇城,我不会拿少爷的命开玩笑”,赵六面无表情地擦完长刀,将沾满血迹的布条丢到地上。
丁燕鄙夷看着躺在床上,睡成死猪般的卫铭,不屑道“这就是那位卫将军的子嗣?真是虎父犬子!”
话音刚落,赵六便站了起来,将刚擦拭干净的长刀放到了丁燕的脖子上,“嘴巴干净点,姓丁的,六爷今天看你不爽”
赵六虽然一路上受了卫铭不少气,可却知道自己是少爷的护卫,什么事情应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况且刚才为了出手搭救那名怀中抱着婴儿的妇女时,这丁燕便一直阻拦。
除了丁燕,剩下三名男人都是退役下来的老兵,分别叫老铁、老葛、老胡,他们四人都有二流水准的实力,称得上“好手”。
汉陆,因为汉室先皇刘祖三十年前一统大陆,这片土地才正式被称为“汉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其中也有不少人会选择修习武艺,成为武者。
习武之人没有明确的境界之分,不过按照战斗力却分出一、二、三流不同层次的武者,因此汉陆流传一句话“三流的菜鸟、二流的好手、一流才算高手”。
意思便是三流武者只会些固定的架势,动作僵硬呆板,比如一些普通军队士兵。到了二流武者,他们大多有着丰富的打斗经验,或者留有一手独门武技,比如这次的老胡,他便擅长弓箭,一只箭能射穿百丈之外的戴甲士兵。
至于一流高手,那都是些修炼出内气,体质在内气的滋养下不断强化,已经能够展露出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
而一流之上,便是宗师。
老铁三人见赵六将长刀架到丁燕脖子上,连忙上前阻拦,“老赵别激动,老丁刚来皇城不久,可能还不了解卫少爷的情况”
老铁和老葛平常会捣鼓一些东西,在城里干些小买卖。老胡则头戴一顶毡帽,背着一柄长弓和一壶弓箭,自从退役后他便转行干起猎户。而丁燕就有些不同路数,听说以前是混江湖的,后来被人追杀,凑巧最近来皇城避难。
“听说卫少爷小时候得了怪病,一开始只是赖床不起,卫将军还因此经常大发雷霆,后来病症加重,经常说着话都能睡着,有一次走着路睡着了,掉进旁边的池子里,差点没被淹死”
“从那以后,卫将军四处求医,为他治疗瞌睡症,花了不少银子,可这瞌睡症却丝毫不见好转,为此卫将军连那座先皇赏赐的将军府都给卖了”
老铁连忙开口,将卫铭瞌睡缘由说了清楚,丁燕听后面色一阵变化,最后还是咬牙服软道,“这事算我不对”
赵六听后,朝熟睡中的卫铭看去,然后才缓缓收回长刀,重新坐回路上,内心却不由轻叹一口气。
丁燕擦去额头一层冷汗,毕竟他才二流水准,虽然接近一流,可人家一柄长刀架在脖子上,也难免有些发虚。
见气氛有些尴尬,老铁觉得没必要闹得这么僵,便主动开口道“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况且大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如先想想怎么应付那些傀儡叛军吧”
一时间,鸦雀无声,诡异的安静。
那可是百余人的三流武者,就算他们四个有着二流实力,加上赵六这位一流高手,可还带着一名妇女和一名婴儿、一位老人和一个只能睡觉没有行动能力的卫铭。
从数量和质量上看,怎么看都是毫无胜算。
老铁干咳两声,正要补充两句时,赵六开口道,“你们替我拦住一些叛军,我去开城门,老胡你和他们待在一起不要上来,暗中放箭支援就行”
说着,赵六用手指了指妇女、老人和卫铭,接着道,“城门开后,你们三个接应老胡他们,我到时同样会杀回去与你们会合”
老铁、老葛、丁燕三人听后,相互交流一阵,如果想要完全斩杀这百余人的叛军确实没有可能,可如果要逃走却并非没有希望,重点便在那扇堵住去路的城门能否成功打开。
“我们最多挡住一刻钟”
“好”
黑夜已经降临,没有了往日的明月和璀璨的繁星,也没有了通明的灯火和热闹的街市,只留下一片无光的黑暗笼罩着整座皇城,白天的混乱和嘈杂似乎也逐渐远去,只有偶尔一声哭喊划过天际,证明骚乱仍在继续。
他们已经离开老人的家中,正在沿着老人指引的那条隐秘小路逐渐接近白天的那处北城门。
“赵叔,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卫铭躲在赵六后背的箩筐里,将脑袋偷偷凑到了赵六的耳边,小声问道。
赵六听后脚步微不可查地迟疑片刻,他保持着沉默,没有回答。
“其实我知道的,所谓的瞌睡症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掩饰自己无能的手段罢了,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已经危险万分,可我却依旧能安然入睡。”
“明明老爹进宫护驾,下落不明,我本应该好好担忧他的安危,而不是现在这样躲在一个箩筐里睡觉,就像是我除了睡觉,什么都不会。可除了睡觉,我真的什么也干不!”,卫铭的声音很低,可身具内力的赵六却听得一清二楚。
赵六张开嘴打算开口安慰自家突然懂事的少爷时,那熟悉无比的呼噜声已经从后背传来,他只好摇摇头,苦笑一声。如果不是老爷的大恩和身为护卫的职责,或许自己也有些看不起这后背的小孩吧。
“等等,城门情况不对”,头戴毡帽,背着长弓的猎户老胡率先发现情况,小声提醒道。
“什么情况?”,正准备将箩筐放下的赵六迅速机警起来,朝点燃了火把的城门看去,只见白天的那群黑甲叛军不知所踪,与此同时换上了一群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手中兵器也是破破烂烂的杂兵。
这些杂兵有些坐在地上、有些靠在墙边、借着火把的光亮各自聊着天,而白天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也被他们清理到一旁。
“这就是赵高手你说的三流武者水准的叛军?我看这些杂兵怕是连不入流的水平都没有吧”丁燕开口道,似乎浑然忘记了被赵六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事情。
“我好像知道你为何被人追杀了”,赵六冷笑地回答道。
“我说两位,能不能先别吵,现在怎么办?直接杀出去还是先观察一下?”,老铁头疼道。
队伍顿时又安静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队伍里那名妇女怀中的婴儿突然哭叫起来,好像是睡醒了要喝奶一般,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洪亮。
“哇!”
刹那间,众人感觉后背冰凉、冷汗直冒,心脏和血液都停止一般,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旁边的老人眼疾手快一下子捂住婴儿的嘴,不让她继续哭喊出声响。
“嘎!嘎!”,老胡学着乌鸦叫声,将开始的婴儿声掩盖。
丁燕低声骂了起来,“老子早说了不要带女人和小孩”
“行了丁燕,现在怎么办?这婴儿再捂下去可就要死了”,队伍里默不出声的老葛低声说道,只是语气不是很好。
赵六朝外看了一眼,见四周寂静无声,叛军恍若未闻,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那妇女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另一只手握着老人捂住婴儿的手掌,眼眶通红,眼泪直流,老人也只能扭头不看,手掌却死死按着不放。
松手吗?可眼前情况未明,松手也许会让众人陷入危机!
不松手吗?可这是一条幼小的生命啊!
也许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吧!千不该万不该这时候哭出声响!
乱世中没有对与错,也没有资格评判好与坏,大家只是为了活下去。
众人万分纠结之下,仿佛苍天开眼,城门处传来一阵刀剑相接,金石相撞的声音,抬头看去,几名壮汉已经和城门前的那些叛军厮斗起来。
“朱老,可以松手了”,赵六轻轻地掰开老人的手掌,而朱老似乎也听见远处的打斗声,这才肯慢慢松开。
婴儿此时没有了声音,妇人把她抱在怀里仰天干吼着,没有哭出一丝声音。众人也不知道这婴儿是不是已经死去,就在这时卫铭爬出箩筐,将婴儿从妇女怀里抢了过来,对着婴儿抚按吹气。
妇女一时间愣住,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过来把孩子抢走,刚要大声喊叫时,便发现这名睡了一路的八岁小孩对着婴儿一阵忙活,似乎正在急救,便急忙打消了哭喊一声的念头。
在妇女看不见的地方,朱老默默地收回手掌,而旁边的丁燕也暗自松开紧握的刀柄,显然是害怕她来个鱼死网破。
“赵叔,麻烦你输些内力给这婴儿,替它护住心脉”,卫铭将婴儿递给赵六,自己则昏昏欲睡地缩回了箩筐。
一番功夫下来,婴儿总算保住,妇女识趣的抱着婴儿没有说话,擦干了眼泪回到旁边角落,安静地待着。
城门处,那群可能因为婴儿哭喊而提前暴露的十几人已经和杂兵叛军打成一团,杂兵叛军虽然实力不够,但仗着人数优势硬是将这十几名想要出城的人给团团围住。
“艹,别让老子知道是谁,竟然敢阴咋们景衣门”,一名身着青衣布袍的长发青年愤愤地开口道。
杜坤借着余光看向自己弟弟,用刀隔开一名叛军的兵刃,骂道,“你他娘跟谁老子呢?给老子好好应付这些杂碎”
青年一脸憋屈,只能闷头朝面前那名拿着锄头的叛军挥砍,凭什么你当哥就能自称老子,做弟弟的就不行?
赵六看见这十几人被叛军围住,一时间陷入僵局,便观察估计出这十几人的实力大约在三流水准,看服饰可能是城里某个帮派的成员。
“按照计划,我杀往城门,老铁你们去帮他们一把”,赵六没有丝毫犹豫,说完便直接冲了出去。
“大哥,好像还有人,该不会就这这帮孙子阴咋们吧”,青年看见拔刀冲来的赵六,嘴里忍不住蹦出话来。
杜坤也注意到旁边一条不起眼小路上,突然窜出四个人影,显然也是打算今晚逃出皇城,不过嘴里还是开口骂道,“你他娘再这样打架分心,信不信老子等下劈了你”
与此同时,身俱内气的赵六已经冲到了战团外围,顺手拔刀间便直接砍翻两名叛军,“兄弟,我去开城门,你们在这顶一会儿”
说完也不理会杜坤等人有没听见,便直接朝城门杀去,而杜坤则脸色微变,显然感觉出了什么。
“一流高手”
“大哥,他这什么道理?凭啥咋们替他吸引火力,让他开城门”,青年显然有些不服气,阴了咱竟然还想把我们当枪使,真当我们景衣门好惹啊!
“杜晟,你他娘再给老子废话,就先废了你,连几个杂兵都对付不了还这么多话,你有本事就自己一个人去开城门啊”,杜坤真的发飙了,当着一流高手的面开嘲讽,你想死老子可不陪你。
赵六也不理会这两兄弟的对话,对付这些不入流的杂兵根本不需要太多力气,可真正让他担心的是白天那百余人的黑甲叛军到底去了哪里?
从刚才到现在,事情接二连三,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可随着越来越接近城门,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涌了上来。
突然反叛的诸侯王董,三天不到便攻破皇城的叛军,宛如野兽般的士卒,变成傀儡的黑甲士兵,最后脑中的画面定格在那名手拿长笛、神色清冷的黄衣女子身上。
将城门附近的叛军一一砍杀,四周顿时一空。
叛军毕竟只是些由普通百姓组成的杂兵而已,哪有什么意志可言,见眼前这么名手拿长刀的中年人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之后,便有些恐惧的后退几步。
赵六将心头不安压下,没有理会后背不敢向前的叛军们,双手放在城门上默默运起内力,灌注力量,缓缓将城门一点点推开。
不管其中有什么阴谋,只要自己能够带着少爷离开皇城便算完成任务了。
此时已经是夏季六月,但赵六却感觉如堕冰窟,比之刚才婴儿哭叫的情形,有过之而无不及。城门随着赵六用力一点点推开,发出木门特有的“吱呀”声,尖锐刺耳。
城门打开,他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半低着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嘴角似笑非笑,手里拿着一颗新摘下的头颅,鲜血滴答滴答得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