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梁侯夫人抿唇笑着打量了五个女孩几眼，才唤丫鬟：“温夫人哪里的话？还不拿椅子来，上茶。”
许氏便在她对面的炕沿上坐了，温眉五人等坐在丫鬟们搬来的木椅上，此时都知道见外客的规矩，各自安安分分的坐着，低头作温柔顺从状。
平梁侯夫人不问，她们没有插嘴的资格。
许氏在人情往来上很有一套，便问道：“夫人近来身子可好？平梁侯爷身子可还健朗？”
平梁侯夫人温和道：“都好，难为你记挂着。”又说，“你家养得这几个女儿倒都极好，个个模样出挑，举止乖巧，想必不怎么让你费心。”
这种客套话听听就过了。许氏想起刚才差点闹起来的争端，眼眸一闪，只谦虚道：“哪里有贵府的姑娘养得好，我那姐姐常夸春禾是个品行端正，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谁讨了贵府的女儿作媳妇儿，只怕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春禾便是平梁侯二房嫡女的闺名。这话明面上夸了二房女儿，平梁侯府却是未分家的，两房住在一府里，女孩子也是一起教养的，拐弯夸了平梁侯夫人。
侯夫人果然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之色，仔细的再瞧了一遍几个女孩，选中长相最像许氏的温嫣，便拉了她的一只素手，笑道：“这便是你家嫡女吧？看这周身的气派，便不是庶出的能比上的，当真是个顶好的孩子。”
温眉于是就偷偷看了二姑娘一眼，少女的表情倒是不似作伪的羞涩，但因这突然的亲热而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的尴尬，也是显而易见的。
她再扫了一眼众姊妹们——三姑娘低着头，似乎有些忧闷；四姑娘捏紧了手中的绢子，表情倒是无恙；五姑娘的脸色放了下来，偏过头小小的翻了一个白眼，差一点冷哼出声。
温眉眨了眨眼，决定安心当个背景板。
平梁侯夫人夸了温嫣几句，就与许氏聊起了京中官宦人家的故事：“……听说陆家的嫡长女许了人家，就在这两日，温夫人还不知道吧？”
许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陆家？”
平梁侯夫人道：“还能是哪个陆家？上月才做了寿的清远侯府。”
“原来是他家，上月他们府里办寿宴，我还去了一趟。”许氏好奇道，“许的是哪户人家？”
“夏老将军家的嫡三子，有个官职，是副将。”
平梁侯夫人漫不经心道，“这可不算一桩好亲事。”
许氏听了也暗自摇头，自然不是一门好亲事了，武将升职快，只要立下战功，三五年便能身居二品三品了，而文官这样一级一级升上去，至少得十来年。但机会大，风险也大，一朝战死沙场，留下虚名，妻儿守着家业，若是没有手段，守不住的，几年就败光了，不能说不可怜。
许氏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流转。
平梁侯夫人感叹了两句，便问许氏是求什么来的，许氏正色道：“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好，特来祈福，为她老人家求个护身符。”
这话说的漂亮孝顺，是明面上的理由，她私心里只想着问儿女如何罢了。
平梁侯夫人就赞她，“你倒是诚心正意。”
她没有透露自己是求什么来的，许氏也不好上赶着问，二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子闲话，因天色不早了，许氏便起身告别。
平梁侯夫人是个周全的人，给头一回见面的五个女孩都赐予了每人一份礼物——一只鼓鼓的粉白色荷包，小巧玲珑，拿过时里面有清脆的声响，应该是金叶子之类的。
许氏先差人去求了一枚护身符，便带着众人上了出来时坐的马车，仍旧按来时分的位置各自坐进去，一列马车驶离了青鹿寺。
回府的路程却慢些，一柱半香的时间方回到温府。一进家门，许氏便懒得拘着她们了，她露出乏色，摆摆手让几个女孩散了，各自回自己屋子里歇着，傍晚也不必来正院请安。
温眉回到东跨院里，银屏几人连忙迎了上来，替她梳洗更衣。完毕后，女孩在窗下坐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彩屏早已算着她们应该回来的时间，去厨房里要了两三盘点心，如今稍热一热，倒是正好合口。
温眉便倚靠在茶几旁，慢吞吞吃完了一整盘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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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里间。
许氏先擦洗了脸，又将身上的华服换成穿习惯了的家常衣裳，坐在梳妆镜前，半阖着眼，屋子里只剩下站在她身后，替妇人轻柔地拆开发髻的慧香。
许氏似乎正想着什么心事出神，一众丫鬟媳妇儿心知她此时疲乏，皆退了出去。满室安静得出奇，只有慧香慢慢摘下她头上华丽繁复的珠钗步揺的声响。
许氏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我记得，你父母早已死了？”
慧香心中“咯噔”一下，在许氏身边朝夕伺候这么久，也说不上慌乱，镇定的回答道：“是。都是得病死的，七八年前，江南不是流行起天花么？那时便死了。”
七八年前，温大老爷还在做苏州知府的职位。
许氏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的出身算是正院里最干净的了，父母双亡，连兄弟姐妹也没有。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可威胁利诱的，说忠心就是一百个忠心，毕竟，能依靠的只有主子了。”
慧香听出弦外之音，她的手心微微沁出薄汗，睫毛却垂下来，掩饰住眼里的情绪，轻声细语道：
“慧香是太太一手提拔起来的奴才，有太太照拂才有今日的风光，怎会不忠心。”
许氏皱眉，“拿捏不住，才叫人不放心。”
说着，不等慧香说话，转过身来抓住她的一只手，低低道：“你觉得，六姐儿如何？”
慧香只在心里稍转了转，便温顺地回答道：“比不得二姑娘优雅贵气，却比殷姨娘的那对女儿好，知道在外边不能丢了温家的脸面。”她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我见不得五姑娘那轻狂样子，一个小娘养的，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欺负妹妹，好歹……六姐儿也是正院的人呢。”
她这一段话提点了许氏，表明自己是为了温家和正院的脸面，才站出来帮温眉说话的，知道许氏不喜殷姨娘，因此也踩了一脚她们母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