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保密起见,范力峰、陈寻二人轻车简从,只带了几个仆役装束的护卫出发了。
在前往南梁国都建康的路上陈寻和范力峰套近乎:“我与范兄同科进士还能在这等情势下重聚,共为吾皇效力,不可不谓之缘分二字啊。”
范力峰嗟乎感叹道:“是啊,想我一个探花(全国考试第三)被奸佞陷害九死一生!被发配到北部边境,天见可怜,留下我一条性命来到淮南。”
陈寻有意无意的奉承道:“去年范兄在江淮一朝起兵陛下欣喜啊,后来得以迁都摆脱伍氏控制,陛下常常思念你啊。”
范力峰向着西北东都方向拱手垂首,道:“臣感念陛下恩德!必当以剿贼护国为己任!”
陈寻向范力峰作揖一拜道:“范兄忠义我辈楷模,受弟一拜。”
两人相互恶心一番,陈寻切入正题道:“梁国君臣是什么样的人?”
范力峰略略思索道:“梁帝懦弱少有主见,梁国对外态度,主要是看其宰相。现今宰辅柳息善倒是强硬派,不过去年徐州大败丧师数万所带来的后果太过恶劣。柳息善遭到政敌攻讦,他是否还会主战出兵,能否说服朝野,还是个未知数。”
“听闻梁国是文臣领兵,那武将何在?”
范力峰道:“他们为了防止武将叛乱,将武将兵权全部收归朝廷,武将嘛,那是说不上话的。我估摸着,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老打败仗的原因,连身后的吴、越两个小国都无法消灭。”
陈寻道:“弟受教了。”
范力峰道:“南梁号称拥兵百万,可其中派系林立,打败仗容易,想看他们打一次胜仗,难如登天!”
陈寻玩笑道:“那梁主的君位可真是稳如泰山呐……啊哈哈哈……”
“贤弟说的有理!哈哈……”
范力峰突然话锋一转,道:“我听说状元郎章初子拜将封相了?”
“初子在关中为陛下效力,是拜了将,宰相嘛,一个名头罢了。你可见过外放地方的宰辅?”
“说的是,榜眼潘炳河呢?”
“唉,潘炳河投靠了伍柯。”
“呵。”
范力峰冷笑一声,道:“咱们这一科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陈寻奉承道:“范兄若能回朝,必进政事堂为相。”
范力峰再次冷笑,道:“你我先把陛下和大都督交代的差事办好!”
两人一路南下,在渡口过了大江,便是进入南梁腹地了。天空中飘起丝丝细雨,江上泛舟,两岸秋红,好一派江南风光。
魏敬授二年,梁隆熙十七年,十月三日,范力峰、陈寻到达了建康,住进南梁国使馆。梁朝对这他们的到来还是比较重视的,先是派来礼部侍郎接待,问明来意,然后等待梁帝召见。范、陈本想先到柳息善府上拜会,探探他的口风。可是门前时刻有梁国卫士看守,使两人寸步不得离开。这却不知道是梁国哪一只通天之手的摆弄,在拦住他们。
三日后晚上,梁帝在皇宫里摆宴招待两人。
陈寻第一次见到了梁国的皇帝,是个中年人,身着黑红色龙袍,头戴金玉冠,黑色的长髯垂于胸前,双目虽有神,但却带有略微的浊色。大梁的重臣分坐于左右两侧。
陈、范躬身拱手,范力峰用徐周的名义道:“大魏江淮道大都督特使范力峰,副使陈寻拜见大梁国皇帝陛下。”
梁帝梁亚声音略带虚浮,道:“免礼,落座。”
“谢过大梁皇帝陛下。”
两人坐下后,侍奉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尖声道:“开宴~~”
俊俏的宫女从座位的后方上前为诸位大人满上酒樽,小宦官们从殿外端上精美的菜肴。乐师乐手奏响悦耳雅乐。
梁亚问道:“特使,大都督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
范力峰起身拱手道:“回禀大梁皇帝,此来仍未为讨伐不臣叛逆伍柯之事,上次战役魏梁联手痛击伍逆,使其困于徐宋两州之地。除恶务尽,应再次联军将其彻底消灭!”
梁亚道:“噢,是这件事,可朕有所耳闻的是你们北魏的皇帝正打算迎娶伍柯的女儿做皇后,可有此事啊?”
范力峰道:“大梁皇帝陛下明鉴,我大魏与伍氏叛逆不共戴天!吾皇此举不过是与伍氏虚与委蛇而已,现今只等大梁出兵,一举绞杀伍氏!”
这时一个二三十岁的英武年轻人道:“你们魏国的事情于大梁有什么益处?”
范力峰认识他,道:“见过太子殿下,还与上次联兵一样,梁军所到之地尽归梁境。”
太子梁行泓道:“那是否你们的江淮道也属于大梁呢?”
江淮道是徐周的根基所在,范力峰可不敢瞎说话。梁泓见他不说话了,冷笑道:“说到要害了,便不说话了,那还谈什么合作?你们所谓的梁军所到皆为梁境岂不是笑话?”
范力峰显得微微心虚道:“徐宋之地可以交给大梁。”
另一个年轻人站起来道:“父皇,大梁不能再上他们一次恶当了!梁魏两国本就是对手!大魏亡了,正是我大梁统一天下!”
梁亚轻声喝道:“小九,稍安勿躁。”
他是梁帝国的九皇子,梁行非,是太子一党,梁行泓的铁杆拥护者。
太子梁行泓道:“九弟话虽粗糙,可细想之下却是言之有理。魏国文宗、明宗两代一直干扰我大梁收复身后之吴越两国。年年为其从海路运送战略物资,杀伤我大梁军士,此等血海深仇不可忘!”
魏帝国为了牵扯梁国的国力军力不断的鼓动吴越两国和他们作战,梁人都恨死了,一直想要灭了吴越却难以做到。太子一派长期和宰相柳息善一派敌对,太子主张先行解决后顾之忧,而后全力北上,统一天下。柳派认为魏国内乱不已,正是向北扩张的大好时机,最少也要把国境线推到江淮一带,可保大江防线与国都安全,至于吴越不过癣疥之疾。
柳息善发话了,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道:“太子谬矣,吴越不过小患,大梁与其和平多年,其早已纳贡称臣,奉我大梁正朔。而北方纷乱,正是我北进之机!”
他们梁国人说话真是一点不顾及,就当着魏国人的面说的这么直白。不过这也都是事实,魏人一样心知肚明,不然人家凭什么去帮你?
陈寻突然站出来,顺着他的话道:“柳相所说正是道理也,此时北进正是大梁利益所在,也是我大魏利益所在!亦是徐大都督利益所在!吾皇有旨,剿灭伍氏之后,淮南道可以让给梁国,徐大都督封王!可择封地!诸位以为如何?”
太子梁行泓道:“你不过区区副使,凭什么给你主子魏帝做主?再敢妄言治你大不敬之罪!”
陈寻不顾范力峰惊愕的眼神,道:“我是徐大都督的副使,更是大魏帝国皇帝陛下的使者!我从东都而来,临行前吾皇特许我斟酌行事。”
九皇子梁行非道:“斟酌行事?你怎么斟酌?你斟酌的魏帝他认不认?徐大都督认不认?”
陈寻直接对梁亚说话,道:“启禀大梁皇帝陛下,东都二十万大军已经到位,徐大都督二十万兵马也已进入战备状态,我方军力是伍氏的两到三倍。只想再请梁国做一道保险而已,梁国如不愿锦上添花便作壁上观吧!伍氏覆亡之后两国仍以大江为界!”
梁行非道:“嘴上功夫!那你们自己去打吧,不用再聒噪了!”
“等等!”
梁亚还真怕陈寻就这么走了,道:“宰相,你怎么看?”
陈寻那句话果然厉害,他通过刚才范力峰和太子的争论已把局面看透了,太子意在东南吴越,柳息善意在北进淮南。皇帝梁亚则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或者说他两边都想要,两个便宜都想占。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想看看哪边能吵赢,就听哪边的话。而柳息善这老狐狸到现在就说了一句话,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样是在鼓励范力峰据理力争。
范力峰实际上是在帮他说话,他本人因为前番北进十万大军被伍柯两万骑兵击溃的大败仗不能多言。于是利用魏国的使者来做他抵抗政敌挡箭牌。陈寻则是一边表明己方的实力,一边以退为进。看准的就是梁帝的沉不住气!果然让他把准了脉。
还想装聋作哑的柳息善只能从挡箭牌后边走到前台,道:“陛下臣有一言进献。”
他从袖口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奏折,让太监呈递上去,其上内容看的梁帝面红耳赤。
折子上说:上一次的战争我方是胜利的,虽然损失了一些兵马,但我大梁防御线已推进到了徐宋一带。再进一步就是汴州和魏国的新都洛阳。再逼迫魏氏使徐周兵马迁移,激起徐、魏冲突,那时大梁施之外力,进一步能使魏国削去帝号,俯首称臣,退一步也可消灭徐周,掌管淮南、河南两道!兵临大河南岸!
上述诸事如能完成,大梁十年之内有望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