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夜总是特别热闹,热闹到让人不敢只身而出,陆柔嘉晃着白花花的大长腿,站在冷风中等着陶艺把车开过来。陶艺开着红色奥迪,从城中穿过城西把陆柔嘉送到城东,陆柔嘉打开灯,家中照例清静。
洗了澡,敷好面膜,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的风景,她所在的楼层是25楼,此时已是凌晨,但街上仍是灯火通明,远远望下,如模型般大小的车正在缓慢行驶,她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其实她并不喜欢喝酒,甚至讨厌那种酸钠的味道,偶尔情绪低落,才会抿上一两口。但今晚喝上,却不是因为情绪低落,难得让许清然吃瘪,她觉得很解气。
她听过,也看过许多同床异梦的男女,有次吃饭,她还遇到过现场直播,当时她拉着好友,时不时的点评一两句,只是当那些桥段发生在是她结婚证上的那个男人身上时,情况便变得诡异起来,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保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她是,这一幕对她来说,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结婚前,她听说他有一个相恋六年的女朋友,两人是别人眼中的眷侣所以他很抗拒他们的婚姻,只是原来别人口中的眷侣,终究还是纨绔的花花公子,抵不过那短暂的岁月。
“酒,真是个好东西,愁也要你,喜也要你。”
陆柔嘉喃喃自语,一瓶红酒喝了大半,脑袋晕晕沉沉,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醒来时整个人还是晕沉,她拿过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陆温嘉。
陆柔嘉对自己这个争强好胜的姐姐没有什么好感,她太好强,什么都要争第一,不论做什么,利益永远摆在头一位,尤其对待自己的婚姻,只是一场互利的交易。可她又不得不佩服她,是她一己之力撑起了陆氏集团,成为女强人的代名词。她讨厌陆温嘉商人的品质,当陆氏集团出现危机急需一场联姻度过危机时,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不肯答应而陆温嘉说过的那些话。
她闹得很凶,凭什么,她要牺牲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来挽救家族企业,单靠一场婚礼就能度过燃眉之急的企业,就像薄如蝉翼的糯米纸,沾不得湿,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自小她就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千呼万应,她自然容不得委屈自己,母亲劝她,父亲和她讲道理,凭什么?她要做出这般牺牲小我拯救世界的美德,她想过逃跑,但是没成功,反而被关在了家里,于是她闹绝食,母亲爱她,父亲疼她,她以为闹上几次,他们便会心软。凭着一股固执劲,就是能忍着不低头,当她饿到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时,陆温嘉捧着饭进来。
陆柔嘉抬头看着她,她甚至能从陆温嘉眼中看出不屑,观感和追求不同的姐妹,感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告诉你,就算你想饿死,你也一定要当许家的媳妇。”陆温嘉语气盛气凌人。
陆柔嘉不理会她,从小到大,她想要的,就没有失手过,只要自己坚持到底,父母也不会再逼自己。
“陆家只有两个女儿,我觉得我为这个家,已经付出了所有,你陆柔嘉凭什么觉得你这就是牺牲?”
陆温嘉盯着气息起伏不定,眼神带着幽怨的妹妹,长长的指甲镶满了钻,她坐下,拿起陆柔嘉的手。
“指甲做的不错,这满手的银光闪闪,得小几千吧。”
陆柔嘉别过头,并不理会她。陆温嘉用手捏住陆柔嘉的下巴,端详着:“你嘴上擦的口红,是最新的色号吧,脸上的粉底擦得挺自然,是哪个牌子的?对了,听说你上周特地飞去法国买衣服,就你身上穿的这个是吗?单这一件外套,就得好几万吧,还有你戴的项链,宝格丽的吗?那个背包,国内还没开始卖,是你特地飞去买回来的吗?你看看你房间,那一桌的护肤品,那几排的衣服背包,给你一晚上时间,你能算出她们的价值吗?”
陆柔嘉没有接茬,她不知道陆温嘉此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自己,从头到脚,那一样不是价值不菲,这些你拥有的,都是这个家给你的,你再看看你自己,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没有,一个都没有,你的开销,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拿着家里的卡去刷的,你有自己挣过钱吗?哪怕十块钱。”
“你凭什么觉得你是在做出牺牲?凭什么你过着这种大小姐的生活却一点也不想付出,你有什么资格埋怨?你除了自私,身上还有别的东西让我们看到吗?你开心别人要跟你开心,你难过也要别人陪你难过,你算什么东西?”
“你想过爸爸妈妈吗?年近半百,而你,却永远只是长不大的孩子,开心要闹,不开心要闹,全家围着你转,你却连敷衍都没有懒得做,我想问问你凭什么,你能够如此心安理得?”
陆柔嘉脸色逐渐发白,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似乎,有种特别的强迫症,吃穿用度,她都一定要用最好的,要求自己的一切必须都是完美的,亲情上,她要千依百顺,感情上,自然也容不得有半点瑕疵。她家境不错,成绩不错,外貌更不错,内心的骄傲使她狂妄,所以当她听到这个消息,她是千个不愿万个不依。一个自私自利惯了的人,又怎么能懂得罪无可恕是什么感觉。
有人说,人的接受能力都是不相同的,有时候一件事情,你要花上好几年或者几十年的时间去看破,但有时候,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你会醍醐灌顶,霎时明朗。
陆柔嘉想,原来自己的绝不甘愿,变成了陆温嘉口中的一把凌迟刀,让她不得不妥协,好像她每妥协一次,罪责就能减缓一次,直至满期无罪释放。她对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