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兰的脸色越发深沉,我感觉,可能她有些不太愿意继续讲述了。于是我试探性的问道:“是不是太累了?没关系,我们可以改天再聊。”
“不,难得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这些,说真的,我一直在找这样的机会,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很多时候人们已经越来越缺乏倾听别人的能力了,他们只在乎讲述自己的想法,只在乎能告诉别人什么。各种微博、圈子、说说充斥着他们想让别人了解的想法,想让别人看到的自己,其实呢?无非就是东施效颦、无病呻吟、自怨自艾罢了。看书的人越来越少,写书的人却越来越多,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卖东西的人却比比皆是,你想想,这一切有多么的荒唐可笑?”
“嗯,我竟无言以对了,兰,你以前也是这么能言善辩?”我摸摸胡子说到。
“从他开始,从我认识他开始吧!”兰低下了头。
“谁?”我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这个男人,让我爱的死去活来,让我爱的失去了自我,让我做了很多的第一次,但是到头来,我发现我就是个傻瓜!”
“是,南吗?”我试探性的问道。
“没错,就是他。”兰接着说到:
我和他相识在影楼,但他并不是这里的员工。之前我说过,从那件事之后,老板就刻意避免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情况发生。当然,这也是我乐见的情况,之后我又在这家店里工作了一年半,他就是在这段时间走进了我的世界。
“他长什么样?我是说,南。”我忍不住问道,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男人会让兰迷失自我,又或者什么样的长相会对她产生这种致命的吸引力。
兰看着我笑了起来。“怎么?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颜值控吗?”
我熄灭了烟,目光直视着她,兰开口说道:
不,他长的不算帅,甚至有点……按照现在的审美标准来说有点杀马特。只是当时的我根本不看重这些。
那是一个春天,一个原本该无忧无虑的春天。一天下午,他来了,到店里要加急冲印照片,我负责接待的他,期间她的幽默感吸引了我,按现在的话讲就是很会撩妹。因为我们需要在冲洗照片后联系顾客来取相,所以自然而然的就需要他把联系方式告诉我。记得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也就是因为这几句话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说,要我的电话号码啊?我说,对呀,我得联系你呀!还没等我说完他又抢着说,联系我?难道我的长相吓到了你,你打算报警把我抓走吗?我知道长得丑不是我的错,但是我长的丑却来吓你就是我的不对了。所以,请你原谅我无心而为的长相吧!我说,不是的。我想解释。当然,我承认,我很喜欢当时他说话的感觉。
说到这里时,兰的嘴角开始不自觉的上扬,转而继续说道:
这就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样子,感觉自己就是个笨蛋,在交谈中时不时的被他的语言陷阱所俘获,总想找机会打败他一次,可次次都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之后我顺利的拿到了他的电话号码,而他却开始要我的号码,本想着不告诉她的,因为店里有规定,不允许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知客户,以免出现员工私下和顾客沟通做出影响公司利益的行为。其实想想,蛮多余的。当我告诉他有规定不允许时,他竟然说要投诉我,我问,你要向谁投诉?他说向联合国,因为我长的这么漂亮,已经到了祸国殃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境地了,居然在这么个小地方默默无闻的悄悄存在,这是对世界人民的巨大损失,必须在联合国大会上通过决议,把我推选为全世界最漂亮人类的代表。
“天啊,这小子真是口花花啊!”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你想想,快20年前,那时候的小姑娘所接触的,所见到的,和现在的一样吗?他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完全是一个‘异类’。”
说话时,兰的嘴角开始上扬,眉毛像两条不听话的小鱼,一跳一跳的上下“游动”。
停顿了一下,兰接着说到:
后来,我就被他软磨硬泡的要去了电话号码,当年可没有什么即时通讯软件,除了打电话就是发短信了,通讯成本真不是现在可以想象的,打个电话,主叫被叫都收钱,一分钟2角;发条短信只能70个字,却要扣你1角。认识他之后,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每个月的手机话费成几何级的上涨。
之后的几个月,我们通过电话和短信聊了很多,我知道了他的工作,他的家庭,当然还有他的现状。回到现在来看,他真的不可能成为我的选项,但是就在当时,我却对他痴迷的无以复加。
“说说他吧,他是做什么的?”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兰站了起来,从门厅的手提包中拿出了手机,打开翻找一阵后递给了我。
“你看看。”她说。
我接过手机,看着眼前的一张图片,很明显这是一张对着冲印好的照片,用手机翻拍的照片。远远达不到现在照片的“纤毫毕现”感,有一种蒸汽时代模糊朦胧的感觉。照片中是一个男人的半身像,头发略长,但并没有到肩膀,是那种若干年前流行过的“杀马特”的造型,染了个屎黄色,用现在的眼光看,就是一头“金毛”。
“是,南吗?”我问到。
其实我知道答案,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测。
“是。”兰只回了我一个字就不再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茶杯。
我把目光移向照片中男人的脸,很有棱角,是那种充满线条的感觉,很立体。眉毛充满着英气,鼻梁略高,嘴唇很薄。上身穿着一件由各种颜色组成的花格体恤。照片的背景是一面墙壁,有些斑驳,泛着青苔。
这就是我能从照片中看出的全部,我想,剩下的就需要由兰来继续告诉我了。但我想不明白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兰还在手机里保存着他的照片?
“说说他吧。”
“好。”兰开口说道:
通过短信聊天,我知道他在我们当地的一所KTV里工作,比我大3岁,是个包房服务员,工资不稳定,要看业绩,挺像销售行业的。
因为工作环境的原因,他身上充满了一种我父母眼中的“危险”气息,所以从始至终,我和他的事都没敢告诉过父母。
他很能喝酒,他说是因为工作原因,但在我看来,他是很喜欢那种感觉,才不断的让自己沉迷其中。当然,在若干年前,KTV就是社会上你能想到的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之一,而他每天就生活、工作在这些“污垢”里面,身上自然的就沾染了不少“痞子”气。他抽烟、喝酒、打牌。每天和那些浓妆艳抹、衣不遮体的“姐姐”们打情骂俏,荤段子不绝于耳。凌晨3,4点睡,中午才起床,这就是他的生活和作息规律。可以说,我身边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和他的这段感情。
和他真正的开始是在一个雨夜,自打店里见过两次面之后,我们几乎每天都会用手机聊天,他说今天难得休息,一个月才有一次,很想来看我,请我出去吃个饭再上个网。
对于一个日常生活中没有什么色彩的女孩来说,他提出的建议,我没有理由拒绝。无非就是吃个饭,上会网吗。之后他又提出,不如在网吧“包宿”吧。这点我有点不太接受,因为毕竟我一直是一个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夜不归宿这种事,我是打心眼里抵触的。
但是南具备一种让你无法拒绝的说服力,软磨硬泡之下,我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之后就是如何向家里告假了,我说过,化妆师是有早妆的,于是我就用这个借口顺利的实现了去网吧包宿的目的。
那天的雨一直在下,他来时,天已经快黑了。印象中他没带伞,是我撑着伞去接的他,然后就在附近随便找了一个烧烤店。
我们面对面坐下,因为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见面,我多少有一些紧张,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很健谈,用各种笑话化解了我们之间的尴尬。席间,他提议要喝点酒,我说随便。在我家里,我父母都是比较能喝酒的,我自认为也不会太差,所以对于喝酒,我并不反感,反而还有点喜欢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烧烤店里的嘈杂氛围影响了我,渐渐的,我的拘谨和矜持慢慢褪去,和他的话题也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我们从他的工作聊到我的工作,从他的朋友又聊到我的朋友。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人能这么无所顾忌的、完全放开的去聊天了。我很开心!
有些人可能不理解,不就是聊个天吗?有什么可高兴的?那你能和你的同事推心置腹吗?你能和你的父母敞开心扉吗?哦,你会说,还有同学啊、朋友啊。可我的同学,还有在校园时的那些朋友都在读书,和他们在一起,我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自卑,同时我也不屑于和他们去聊那些校园八卦话题,感觉他们很幼稚,这也许就是社会身份所带来的沟通障碍吧!
既然聊的这么好,酒也就喝得没有了节制。那天我大概喝了5瓶啤酒吧,坐在座位上时没什么感觉,等他结完账,我走出烧烤店被冷风一吹,瞬间就有种头重脚轻,腾云驾雾的感觉,一个咧斜差点没摔倒。
他一下子扶住了我,当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把我抱在了怀里。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吧,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挣扎,反而感觉有一种安全感,就任他抱着我一步步的离开。
他问我家住哪?我说不想回家,去网吧吧。其实不回家,是怕在父母面前暴露我的谎言。他说你都这样了,还是找个地方醒醒酒,睡一觉吧。我想,也是,这个状态,去网吧也不能玩什么。在那个年代,快捷酒店在我们这种小地方,还是个不存在的东西,但是在烧烤店不远处有一个家庭旅馆,不,那时叫招待所。交了押金就可以入住,不像现在还需要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