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东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有紫气东来，散发着初生气息的橘红色阳光照耀了整个蜀州郡。
公孙离颇为无趣的坐在山头，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光芒万丈的初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公孙离喃喃道，“这日落日出，还有重新升起的希望，但有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她忽然觉得这几天次次都能看到的旬日东升的场景，是那么的刺眼。
“张家，必亡。”她的眼神中是冰冷的锋芒，“我等不起了，十年又十年！”
“敢养寇为患，就要做好玩火自焚的准备！”
……
成都，张家，一处暗室。
蓄起了一丢丢胡须的张浪面无表情的看着暗卫一个又一个交上来的情报。
“四叔到底想干什么？”张浪看着手底下的人交给自己的情报，不免有些动怒，自从他娶了侯家的那个嫡女后，成为了族长，就很少如此了。
“是离开本家太久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张浪冷笑道，“真把自己当作土匪了？”
暗卫们战战粟粟，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们清楚自己的地位。
“近几日四叔还准备攻打广汉城？”张浪死死的盯着一卷竹简上刻好的字迹，一字一字道，“他这是想惹起朝廷的注意吗？”
山海帝国可以容忍土匪海盗山贼的存在，甚至占山为王，但是不容许他们侵犯一城一池，因为那样子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是在向山海帝国发出了挑衅！而近十年以来，山海帝国也没有爆发什么大战争，完全有调动机动兵力的机会去彻底剿灭的！
在张浪来看，就算是他们都死光了都没关系，但是不要牵扯到家族！
被发现是要抄家的！
株连九族的大罪！
要不然十年前，张浪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特意杀了傅子明两人？
被傅子明这种大人物发现，那就不仅仅是把柄！更有可能被对方彻底利用！说不定等到他们张家没有利用的价值之后，傅子明就会为了最后的利益，直接卖了他们！
别说什么相互拿捏着对方，地位都不一样！双方不是一个档次的！交起手来那很有可能被碾压！
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解决他！这也是前朝刺客流行的原因，无论你有多么大的本事，刺客直接了结了你，别看这么粗暴简单，但却是意外的好用，毕竟死了还深究什么。
所以张浪决定解决傅子明，也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但是……听侯家说，当年傅太傅身旁不只有一人，还有一名小女孩，疑似他们侯家的血脉，也有可能是那什么侯伯乐的孙女……”张浪又头疼了，当初傅子明两人一路狂奔，到后面都跑到了竹江，投河自杀了，当然，对外头的说法肯定是被山匪所害，可是，至今都没打捞出他们二人的尸体，和那名小女孩的下落。
他们也不是没有找过，但张家的人是绝对不能出手的，所以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哪家收容了一小女孩，那无疑是给其他人嗅到了机会，到时候会被以此当作筹码的。
至于尸体，是真的没有找到，竹江流域的附近所有人家都被土匪以抢劫的名义给席卷了一遍，按理来讲傅子明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会游过一整条竹江？两个老头，有那个能耐吗？一般在军队中训练的老兵都没有这个体魄。
“四叔现在的实力已经快要脱离家族的掌控了，还要不要给他们提供资源？”张浪脸色阴晴不定，暗卫们很少见到这种情况，平时的张浪都是挂着笑容，即使再虚伪也没人看得出来，但是此时他们忽然感觉到张浪的喜怒不定，难以判断，心里不禁有点没底。
……
旭日初升。
一些烂醉如泥的纨绔子弟终于离开了府河，一艘艘画舫的舫灯熄灭，驶向河岸。但有一艘，却迟迟未动。
“都杀了吧。”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忽然的声音，无疑是宣布了新的一天的开端。
那些被侍女搀扶着的醉客们死沉死沉的，临死前，也只不过是听到了旁边侍女的惨叫，和自己脑袋的落地声。
府河上，一船画舫中。
十几具尸体横陈摆列，小蛇般粗的血液汩汩的流向了府河的河水中，缓缓的染成猩红的颜色，也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能洗刷这份血迹了。
但长久没人到来，这血液凝聚成了血块。
尸体当中，倒是有一人挺有名，乃是当年蜀州乐坊分裂出来的茹向阁阁主王如香，在蜀州的青楼界她可是大名鼎鼎，早在蜀州乐坊尚未解体的时候，便传闻她曾经服侍过蜀州郡大大小小的官员和世家有权有势的纨绔子弟，就连三大世家隐隐约约都与她有染，虽然被凤霜楼的老板娘给唾弃，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在这蜀州郡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上面有人仗着，下面也有人保着。
但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死在这里。
那明显的刀伤，从她的胸口一直划到臀部，极其大的一刀裂痕，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最恐怖的是，她全身上下也就这一道伤痕！
这是该有多大的力气才能一刀劈死一个人？且行云流水一般的不停滞，一气呵成。
“嗖！嗖！嗖！”几道影子从旁侧处行来，那是不远处另外一艘画舫的人，两船不超过一米，便是径直让其踏进来了。
一名身材高大，像是为首的黑衣人扫视了一眼这艘画舫上的尸体，但是并没有他想看到的人，不禁大怒道：“一群废物，人呢？”
“好像潜水跑了？”他们当中，有人弱弱的说道。
“大声点！别跟个娘炮似的！”黑衣人吼道。
“我们的人碰到了张家的暗卫，让他跑了。”有人得到了消息，沉声道。
“那还在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黑衣人当即离开这艘画舫，其他人也纷纷随他离去。
“公子，恐怕情况有变，”房辅和陆公子站在高楼之上，通过窗户，自然而然的看到了这一幕，“我们的人遇到了张家的暗卫的阻拦，让那人多活了几分钟。”
“去追。”陆公子轻轻挥舞着自己的折扇，看似不在意道，“我倒是想看看，谁敢在我们动手的时候还想着混水摸鱼。”
“公子。”房辅道，“今次早朝，我们的人发现姜太师的弟子离开了山海城。”
“哦？”陆公子道，“是谁？是大弟子还是二弟子？”
“二弟子，商策。”房辅道。
“那老家伙们的情报就没有问题了，”陆公子收起了折扇，道，“雷觉晟是真的去了马其若帝国？”
“怕是如此。”房辅惋惜道。
“公子，太师又收下了两名弟子。”房辅接着道。
陆公子瞥了他一眼，道：“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三弟子，来历不明，不知男女；四弟子，为女性。”房辅恭敬道，“尚未查出其他有用的消息。”
“查，”陆公子仰望旭日，道，“去问问那群老家伙，姜太师为什么又收了弟子，明明自身都是在苟延残喘。”
“难不成还妄想着改变什么？”陆公子摇摇头，道，“若是如此，何必等到现在？”
……
“咳咳，咳咳！”一身夜行衣的商策咳出了两痰血，他勉强的推开了春秋酒楼的后门，刚想走进去，便骤然发觉不对劲。
不对劲……我来之前，没有关门！
他想硬撑着离开，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到再不好生休息就要昏过去的地步了，就咬咬牙走了进去。
“应该不是那些人。”商策在心里猜测道，“倘若如此，便不会等到我来了这再杀我，早在半路上我就应该死了。”
“你怎么不知道我是想引出来你后面的人是谁呢？”一道动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商策不得不抬起头来，努力睁大眼睛，好像想仔细看清楚来者何人。
“是……你？”商策难以置信的看着坐在他卧榻上，带着面纱的公孙离，少女的声音似水如歌：“很傻啊，自己也不想想万一真的是那群人，你和这家春秋酒楼，或许就看不到明日的曙光了。”
商策察觉到她说的是“那群人”，也就是说，她不是和那群人一伙的？
公孙离走下来，紧皱眉头道：“你这伤有点严重，身上还湿淋淋的，恶心死了。”
“你能，猜到我的想法？是……读心术吗？”商策沙哑的声音是因为灌了河水，声带受损了。
公孙离奇怪的看着他，道：“什么读心术，你想多了吧。”
商策感受到自己的夜行衣已经被她给脱了下来，不由得脸红道：“让我自己来。”
“行，随你。”公孙离的声音十分轻柔。
她看着商策自行从柜台中取出药品，自己上药，陷入了沉思。
事情，好像不像她想的那样？公孙离扶着光洁的额头，心里想着：本来是想要试出来张家，却又多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子捣乱，还有一股比张家暗卫还要强横的势力……
商策趁机离开了公孙离的视线范围，拿起麻布就是在伤口上一卷，咬着牙忍着痛楚，终于解决好了。
看来这蜀州郡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商策的心渐渐沉进了谷底，就连区区一个歌舞伎，都给他有一种，有着大来头的感觉。
“好了吗？”公孙离见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由得催促道。
商策回到了室内，他看着悠然自得的公孙离，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到底是是你家还是我家？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放松？
“为什么要帮我？”商策想要掌握主动权，咄咄逼人道，“你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你就不怕我……”商策刚想说出“告密”这两个字，忽然发现公孙离的眼神充满了鄙夷，顿时卡住了，还有点脑子发热。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傻子吗？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双方都知道对方的一些把柄。
“别看了，是我知道你的把柄，不是你知道我的把柄，关系根本不成立。”公孙离仿佛看出来了商策的小算盘，不屑道。
商策反应了一下，愤怒道：“你还说你没有读心术！”
“你这意思这么明显，我再看不出来我不就是傻子了吗？”公孙离已经在琢磨找这么一个人合作是不是会降低她的智商啊。
商策面无表情了。
哪有这么一个看上去还未及笄的女子这么大胆，直接闯进了陌生男子的房中，还精通了兵法，他甚至怀疑双方的这次见面，就是她可以安排好的。
被打脸了啊，有负师傅英明。
“你有仇恨，”公孙离道，“你恨的是张家。”
商策脸色一变，她知道自己的过往？
“但是巧了，”公孙离嫣然一笑道，“我也有。”
商策一愣，顿时心领神会，她这是来找自己合作的。
“重新认识一下。”公孙离认真道，“阿离，公孙离，我阿娘姓公孙。”
“商策，”商策的眼神略带忧伤道，“我是孤儿。”
公孙离也愣了，她笑嘻嘻的走到了商策的面前，俏皮的弹了弹这个比他高的少年的额头。
“巧了，我也是。”
她已经快忘了阿娘的模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