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一位天仙人。虽号为天，然不服天道。纳天地之气而封，号令万物，代行天旨。寻天命而收，逆其天意，窃其天力。”
阳关古道，灰袍青年与女孩淡淡行走，讲述着古老怪诞的传说。
“天道？世上，真的有天道吗？若其存在，这世间何又如此？”
女孩不解。
青年看着她，嘴角上扬，在唇前竖起一根食指。
“嘘，他睡了，别吵醒他。”
“切，又不说清楚。”
女孩撇了撇嘴，扭头看向别处。
青年眨巴了几下眼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吹着口哨，看向古道尽头。
那里是，天命所在。
……
何为天命？
天命，即为上天宠爱。
万问芸一直这么认为。
她并非这世界的土著，而是由异世界穿越而来。不同于这片世界的古朴，无知，怀揣着对神明、对恶魔小心翼翼的揣测与憧憬。她的世界充满了理性与科学，神秘现象终会得到科学的解释，古老的传说已是先民的胡言。
虽然，万问芸并非原世界中的顶尖人才，但也算是掌握知识的一员，在一场车祸中，她的灵魂被什么东西牵引，来到了这片未知的世界。
“活下去。”
某个声音告诉她。
来到这世界后，凭借着自己超越常人的学识，不俗的姿色，以及优秀的着装化妆能力，万问芸迅速在土著中获取了名气与地位。
同时，因为她通晓着一些在原本世界只能称作化学，而这片世界却视为神迹的技艺，又为她蒙上了一层神幻色彩。
甚至，有人称她为神仙，建庙立祠，香火旺盛。
万问芸一开始并不想接受，因为她的思想中对这种迷信行为有着充分的鄙视不屑，可渐渐地，当她的财力、势力越来越大后，对于这种无知的供奉行为，也是默许了。
她坐拥万贯家财，豪华庄园，出入名贵酒楼，上层会所，认识的优秀男人不计其数，关系暧昧亦不在少数，其中甚至包括一位王爷。
就在她春风得意之时，她遇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或者说，那老人找上了她。
……
繁华的街道，人们在拥挤地挪动，她却坐在舒适的马车里，吃着西域运来的冰樱桃，时不时随意往窗外瞅一眼。
“好慢啊～”
万问芸抱怨道。
“芸儿，这些个民众人数太多，我的人疏散通道需要时间。”
坐在对面的男人噙着和煦的微笑，虽然身穿布袍，却自带一股贵气，他的眼神中，是满满的宠溺，以及一丝常人不易察觉的热切。
正是当朝的王爷。
万问芸皱眉，“这些家伙，以后让他们都去别的地方逛街不就行了？”
男人正欲出声安慰，突然，听得车外的侍卫们大喊“来人止步”，然后便是连续的肉体撞击声。
“怎么了？”
她有点惊诧。
“兴许是什么疯子顶撞了队伍吧，不过没事的，他已经被拉开了。”
王爷对他的侍卫极其自信，毕竟这些都是他亲自培养的亲卫，不说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强者，也能在这国家里排的上名号。
然后，坚硬的车厢门被一股巨力从中间破开，一个白影窜了进来，是个疯癫的老人，而从那破洞往外看去，是地上七零八落昏迷不醒的侍卫以及惊骇的人群。
“天命……天的味道！”
老人眼神凶狠，抽动着鼻子，如同一只恶狗四处狂吠。
万问芸闻言心中微微一动，而那王爷扑腾一声站起，将万问芸护在身后，腿却不住地打颤。
“你……你是何人，不要过来！”
“王爷稍安，小女子虽手无缚鸡之力，自保却是无忧～”
万问芸微微一笑，隐藏在长袖中的无名指悄悄勾动一个机簧，然后，一道黑影瞬间从黑暗的袖中飞出，目标直取老者的咽喉。
对于这黑影的威力，万问芸十分清楚，这袖箭涉及到多种来自原世界的机械原理，为了保证威力，她甚至在其中放入了少许自己重加工的火药以及对应的摩擦打火装置。虽然不能多次利用，但只要准度够高，再加上反应不足，即便是江湖上的大宗师，也难逃一死！
事实上，这袖箭已经多次成为万问芸的保命稻草了，以她的地位身份，应付的暗杀早已不下十次，这其中，有来自竞争商家的仇恨，有来自权贵女人的嫉妒，即便是最为忠心强力的护卫，也不能保证她的足够安全。因此，这耗资不菲的袖箭还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虽然眼前这老者的话中似乎隐含着不俗的秘密，最好的方法应当是将其活捉，细细盘问，但他表现出的武力却让万问芸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玩笑，能毫不费力解决王爷护卫的家伙会因为受小伤而放弃他的刺杀任务吗？
所以，虽然觉得很可惜，但万问芸还是毫不犹豫地下了杀手，至于他所言关于“天”的事，以后再细细探查也不迟。
然后，黑影停在了老者的咽喉处，似乎受到了什么无形阻碍，强大的推动力带来的惯性仍旧在努力地试图使这跟特殊材质打造的利箭前进，但是，即便箭体已经开始因为两端的力量而弯曲，箭头也没能前进丝毫。
“啪嗒”
失去后力的箭掉落在地，疯癫老人抬手，伸出食指，在万问芸惊骇的目光中，缓缓点来。
一指，翻天覆地！
……
陌生的天花板。
陡然惊醒的万问芸心中升起了这个念头，说起来，这也算是她原来世界的一个名梗了。
“但现在，哪是玩梗的时候啊！”
万问芸心中苦涩，要知道，在这样类似于古代的世界，怎么可能出现天花板？
这是现代的产物！
没有惊慌失措，万问芸躺在粗糙的地板上，头颅不动，仅靠着眼睛余光打量四周。
在确认周围无人后，她才坐起，再用手支撑着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感受着身体，万问芸惊讶地发现身体变得迟钝瘫软，并不如之前灵活有力。
这种感觉，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体会到了。
万问芸心中一紧，连忙寻找铜镜，可这水泥房间空空荡荡，除了墙壁还是墙壁，哦不，还有一个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
犹豫了一下，万问芸推门，却谨慎地并未迈出，然而就在推门那一瞬，光影变幻，她已然站在了冷清的街上，人流稀疏，再回头，却怎么也看不见之前的房间。
街上残留着积水，水中倒映着她现在的模样。
普普通通。
这是她上一世的模样。
万问芸默然而立，她在想上天是不是又给她开了个玩笑，让她穿越异界收获荣华，而今又回到这里，回到她原本的世界，那个她在那儿只是一介普通高考落榜生的寻常世界。
但是，这并不能让我颓丧！
万问芸眼神再一次坚定起来，虽然容貌身体财产都在一夕后回到了原样，但她也已不是当初平凡的女孩。两世为人，虽然如梦般虚幻，但也给她留下了宝贵的财富！
那些商业的勾心斗角，官场交际，处世为人，都将成为她新的支柱，支撑着她再一次走上人生巅峰！
“首先，该去弄点钱。”
万问芸如是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适用的。
而赚钱最快的途径，无疑是赌博！
询问了赌场的所在地后，她怀揣着自己衣服里自带的一些钱财，大步向前。
路上，她感觉这个地方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是哪里。
以正常人的思维，赌博虽然可以一本万利，但那风险也相应的大到无法想象。
但万问芸不同，事实上，在异界最开始的那段艰苦岁月，人脉物力都不齐全的她正是靠着赌博来积累最初的资金，逐步发展为后期的庞大世家。而在那段日子里，通过观看与揣摩，她总结出了一个相对各种赌场都适用的赌法，胜率高达九成！若不是畏惧赌场的报复，她自信可以通过赌博达到富可敌国的地步！
……
半晌后，万问芸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输的精光。
她不敢相信，明明自己动用了自己的独门赌法，还夹杂着各种知名赌法，仍旧十赌九输。
有个赌客对她的质疑嗤之以鼻，“赌本来就是概率，哪有稳赢的？”
因为没有赌资，再加上没人愿意给她放贷，她被赌场赶了出来。
“咕～”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响声，万问芸涨红了脸，想去买点吃的，正巧闻到了扑鼻的烤鸭香味，循味过去，却见一个中年汉子围着白围裙，无聊地坐在板凳上，旁边架着烤炉，里面是烤得油光发亮的鸭子。
“以我的能力，应该能忽悠他送我只鸭子。”
万问芸咽了咽口水，不切实际地想着，毕竟当初在异界她就有过这样的经历。
走到那汉子面前，清了清嗓子，方想说话，那汉子突然恶狠狠地朝她叫道：“没钱的家伙给我死开！”
万问芸被吓了一跳，灰溜溜地跑开。
这一天，她没能吃到一点食物。
这一夜，她在街头的寒冷中度过。
她察觉到了当初没能察觉的异常，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异常。
那就是，人人都是散漫懒惰的样子，街头处处是衣不蔽体的流浪汉，没有高楼，只有粗制滥造的水泥房。
这里，绝对不是她的家乡。
她突然想起那个老人，想起那玄妙一指。
……
迫于生计，万问芸不得不学着其他流浪者一样在垃圾推里翻找食物，虽然又脏又臭，但肚子已经不允许她再矜持了，她需要食物，不管是怎样的食物。
狼吞虎咽之后，她捂着自己的嘴，伏在地上，无声哭泣。
她开始乞讨，虽然没什么人路过，也没什么人会给，人们冷漠而慵懒地路过，不看她一眼。
……
第三天，通过不断的打听，万问芸终于知道了离开这片被称为天域的世界的方法。
那就是，成为仙人！
初听之时，万问芸甚至怀疑被询问的家伙脑子是不是秀逗了，居然说出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可在上百次的询问中，得到了同样答复的她，也不得不相信这个方法。
“那么，怎么成仙？”
万问芸满怀期待，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从这片诡异的土地出去，本该是天之骄子的她在这片土地上宛若一个无能的废物，这怎能让人接受？
“不知道。”
“不知道。”
……
几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不知道。有几个则劝她死了这条心思，安安分分当自己。
“不！我可是穿越者，是上天眷顾的存在，一定可以成为仙人！”
万问芸咬牙，坚定的眼神中已经夹杂着些许疯狂。
她不停地询问，同时也不断地努力寻找致富的方法，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样地告诉她，“没法子的，你成为不了仙人。”
她感觉讽刺，她的名字，似乎冥冥中对应了她现在的状况。
万问芸芸生，无觅天仙路。
她开始习惯在苍蝇废物的垃圾堆中翻找，在冷清的街道上摆碗盘坐，四处拉扯别人哀求成仙的方法。
她开始麻木，麻木到疯狂。
……
灰袍青年伫立在街边，看着眼前半疯的女人，叹了口气。
“你要问什么？”
“成仙！如何……成仙？”
“没可能的。”
“为什么？我是天命！是天的眷顾者！我是不同的！”
万问芸如同疯狗，狂吠不止。
灰袍青年眼中掠过一丝怜悯，“你以为，你是不同的吗？”
万问芸住嘴，眼神依旧凶狠疯癫。
“你以为，只有你是天命吗？”
她愣住了。
灰袍青年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行人，指了指那卖烤鸭的汉子，指了指万问芸。
“你们，都是天命啊！”
他无奈地说道：“可惜，他恨天道，自然恨你们。”
……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白袍老人与灰袍青年相对而坐，青年手中拿着本金页书，手指不停地滑动，似乎在写着什么。
“天道厌仙，吾等，皆为逆贼。”老人沉声说道，“怪道友，吾邀请你和我一同反抗！”
“不急。”青年悠哉游哉，仍然专注书写，而老人亦静默而待。
片刻后，青年停手，一合金页书，微笑道：“事在人为，不是吗？”
白袍老人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他开始生气，开始愤怒，最后，如同火山般爆发。
“窃我力量的小人！没有胆量的老鼠！死！”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于此处炸起，看起来坚固异常的宫殿几乎在瞬间被摧毁，变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一道人影电射而出，在地面连退十步。
正是灰袍青年怪仙人。
“啧，窃来的终归打不过本体啊。”
他喃喃自语，看向宫殿上方，那漂浮在天空的人影。低喝一声“剑”字，旋即甩出一道极速黑影，然而，却被白袍老人一指弹碎。
“剑道友的大道，这种程度，还不够！这里是我的天域，我就是这里的天！”
白袍老人邪笑，他伸手，向着灰袍青年一指点出。
怪仙人眼睛一缩，瞬间张开了自己的域，然而因为早已身处全力展开的天域之中，他的域没能绽放威力便已被消除，压制。
无形的丝线缠上了他的身躯，穿透他的肉体，捆绑她的精神，使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逐渐落入天仙人的操纵。
“看来，我能成为第一个弑仙之仙！哈哈哈！”
白袍老人开怀大笑。
灰袍青年叹了口气，“说这种话一般都不会如你愿的。”
他闭眼，再睁开，两只眼里呈现不同的色彩。
白，灰。
“天时。”
他淡淡开口，短短的两字之中蕴含着无上道韵。
白袍老人怔住。
真正的外界，一群流星改变了原本的航向，向着某个地点，坚定而准确地，冲坠！
山河破碎，离火遍地。
……
“道组！你这样的家伙，居然学会了这样的机巧！”
一仙一大道，一道一长生。道组，便是将不同的大道进行组合的技巧，不，已经不能称为技巧，这近乎另类大道！
白袍老人擦了擦嘴角一丝血痕，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身处陨石之间却毫发无损的青年。
“这样的天资，与我一齐反天，定能成功！为何拒绝？”
“说了嘛，事在人为。”
灰袍青年懒洋洋道。
白袍老人哼了一声，裹着一片光芒离去，那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座城市，一群懒惰无能的人。
青年目睹老人离开后，才拍了拍腿，坐起，而此时，一个小女孩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看他，似乎想问什么，又没有问。
“想知道天道为何厌仙？”
青年笑着替她问道。
“不……我想问……”
女孩桦筱支支吾吾，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
“你没事吧？”
“我？我当然没事啦……咳咳……”
青年说到一半忽然咳嗽起来，但又满不在乎地摆手，似乎并无大碍。
“那，为什么天道厌仙？”
“吸血的蛀虫，少量可能不会在乎，但是你虚弱了，虫子多了，就得灭了。”
青年语气淡漠。
“试想，谁会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生命，灵魂全部给其他人？筱儿，我问你，你愿意吗？”
小女孩桦筱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如果是你，愿意。”
灰袍青年愣住，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灰袍青年慌张地别过了头，转移话题。
“继续走吧。”
“嗯。”
两人默然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