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先帝弱冠那年，太祖皇帝派人来接先帝，前前后后十余波人，没一次成功把先帝骗下山。
先生看得直叹气，先帝除了泼皮无赖不要脸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犟得跟驴一样，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缪清先生无法，亲自找先帝谈。
先帝盯着缪清先生许久，问道:“阿香希望我成亲么？”
缪清先生锁着眉头，应该是没有听清，先帝又问了一遍:“我已及弱冠，父皇为我选定了太子妃，吏部尚书的嫡女宁子萱，此番回京便是为了成亲。阿香希望我成亲么？”
也是从两年前开始，先帝不再称呼缪清先生，而是改用了这个颇有些旖旎的称呼，缪清先生竟然也默许了。
先生笑了，眉宇都是温柔的神色:“我们萧璟长大了，该成亲了。”
我看到先帝的脸色渐渐苍白，末了问先生是否能陪他下山，他看到先生点头后缓步离去，背影有些落寞。
第二日，两架马车离开骊山，先生望着渐渐远去的群山，眼神空洞。
膝边，书上用隽秀的小楷写着一首词: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是易安的词，先生的手书。
良久，先生问我:“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我没有说话。
“有十六年了吧？从进那个地方起就是你陪着我……”先生合上书，“今后，你便跟着萧璟吧。”
马夫突然大喝一声:“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不过瞬间，刀刃相接的声音传来，血腥味弥漫开，先生靠在窗边，让我去救萧璟，我走时，看见先生的眼里氤氲着雾气。
先生似乎很不开心呢，是因为离开了骊山吗？可是……
有我在暗中加入，禁卫军很快降住了刺客，还没有审问，那些刺客便纷纷服毒而死。
我没有再回马车，而是在暗中跟着先帝。
“刺客已经解决了，阿香你好好在马车里休息……阿香？”先帝脸色骤变，快步冲上马车。
先生胸口插着一支利箭，鲜血濡湿了衣衫，她靠在窗边，气若游丝，面色平静。
“阿香！”先帝忽的失声大叫，把先生拥在怀里，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先生曾经评价先帝“本来就不多聪明，一着急便更蠢了。”兴许是急昏了头，先帝舍弃了马车抱着先生开始撒丫子狂奔。
曹中贵人急得水泡都出卡了了，架着马车拼命追，可奇怪的是四条腿的马车怎么也追不上只长了两条腿还抱着一个人的先帝。
这个时候我明白了，先帝一点都不蠢，至少在着急的时候还记得自己跑得比马车快。
连骑马也要半日的路程先帝花两个时辰跑完，皇宫门口理也不理来迎接的一众人，抱着先生径直走到自己的寝殿。
听说宫门前先帝雪白的衣角挂过准太子妃宁子萱的脸时，那个向来娇弱的女子生生拧断了自己的绸丝手帕。
先帝把缪清先生送到寝宫后便脱力晕倒了，太医来时他的双臂已经没了知觉，脚下满是水泡和血水，他感觉不到痛一般，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阿香呢？阿香怎么样？”
那一刻，我心底升起了无尽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