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死亡是什么样的？第一次参加葬礼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如果这个人的死亡和你有关呢？那年，陆雅只有五岁。
陆雅的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小时候爸妈去地里干活，因为担心人贩子将孩子抱走，就会将陆雅锁在家里或者留给附近人家里比较年长一些的阿公婆。陆雅小时候很多时间都是一个她称作三奶奶的人帮忙带着，三奶奶是个性格温厚，有些木讷的人，而陆雅小时候格外能说，是个话痨子，调皮捣蛋的很，三奶奶嘴上整天说着这丫头不好管，但是每次看到陆雅妈妈要将陆雅锁在家里，都会过来抱走陆雅。
三爷爷在儿子婚后的第二年就去世了，他走后，三奶奶便一个人住在老屋子里，不愿意和儿子住一起，说是一个人这样清净，因为儿子离得也不远，平常也能照顾到，也就随了三奶奶。
这天，陆雅在三奶奶家玩，三奶奶的孙子小峰也在，他比陆雅大两岁，三奶奶让他俩先在院子里玩着，自己到房顶上收东西，这会儿风刮得厉害，怕是一会儿有雨。屋子出来有几阶台阶，小峰和小雅坐在石阶上手上都拿了半块馒头在手里啃着，小雅一边吃着，一边盯着石阶上面排成一排的蚂蚁在看，完全没留意旁边的小峰。小峰看着小雅在那里静静呆着，难得她能安静呆一会儿，小峰就想整一下小雅，他悄悄地走到小雅身后，站在更高一点的台阶上，然后尿到陆雅头上。小雅被吓住了，跑下台阶，然后看到小峰提了裤子哈哈大笑，陆雅难受又委屈地站在原地哭了，张开嘴哭的时候因为嘴里还有没咀嚼完的馒头，陆雅闻着头上的尿骚味儿，吐着嘴里的馒头，一边哭，然后蹲下来干呕。小峰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笑得越发畅快了，站在台阶上喊着：“笨丫头，笨丫头。”
三奶奶在房顶上听到了声音，跑下来就看到小雅蹲在地上干呕，她蹲下身子圈住小雅，耐心地哄着，闻着小雅身上的味道，看到台阶上的尿迹，三奶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小峰看情况不对，作势要跑，三奶奶起身一把拽住他，然后在院子里的小木桩上坐下，把小峰按在自己腿上“啪”“啪”打了起来。“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三奶奶一遍遍地问，小峰一遍遍回答，他在三奶奶腿上扭着身体挣扎的样子，活像个抓在手上的泥鳅。陆雅一下子笑出了声，三奶奶到底也是心疼自己的孙子，巴掌是一下比一下轻，一看小雅笑了，立马停住了手，把小峰扶起来，让他给小雅道歉。
小峰看着小雅，心里满是不愿意，但是又害怕挨打，别别扭扭地像个新婚的小娘子一样小声说道：“对不起。”小雅看着他这样子，张嘴作势又要哭，三奶奶准备起身去安慰小雅，被小峰误会又是要打他，连忙低声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了许多个对不起，陆雅这才不作势了。
这个时候有个人背着东西从门前走过，探着头问了句：“这怎么老远就听到娃哭声了？”
“哎，小娃子们胡闹，这下没事了。”三奶奶客客气气地说道。
“奥，我说呢，小娃子们都是这。”这个人看着小峰说道：“哎，小峰，你外婆来了，我刚看见在那个路口，快过来了，你不回去看看？”
小峰正想着走呢，听到这话，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背着东西的人看着笑了笑，打过招呼后就走了。三奶奶拉着南风在水龙头前洗头发。刚洗完，三奶奶拿着毛巾给小雅擦拭的时候，小峰的外婆拉着小峰上了门。小峰的外婆第一次的婚姻并不好，男人把别人的肚子搞大后和她离了婚，第二次婚姻才嫁给了小峰的外公，小峰外公前妻死后留下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小峰外婆和外公将近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下小峰妈妈，对这个女儿是千般宠爱，连带着对小峰也是宠爱的紧，所以在女儿出嫁后也经常要走很远的路来看女儿和外孙。这次来的时候一听小峰告状，哪里能坐的住，气势汹汹地就走向三奶奶家院门。
三奶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准是小峰回去不服气，告的状，还未等他外婆开口，自己先说道：“他外婆，老远过来了，我给你烧碗鸡蛋开水。”
他外婆一听，火气就降了三分，但还是没好气地说道：“哎，嫂子客气得很，不烧了，我坐会儿就走。”
“这哪能行，来来，你先进屋里坐会儿啊。”三奶奶像是没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似的，拉着他外婆进屋，随后又吩咐道：”小峰，快去鸡圈掏几个鸡蛋，多掏点，一会儿你和小雅你俩也吃。”
“嫂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嫂子，代称)，这不是我说你，怎么什么事都要小峰去做，刚才屁股还被打得那么狠呢，怎么不让那小丫头片子去，她不干事光吃人家白食啊。亲远关系都分不清吗？”他外婆说着停住了脚步，手搭在三奶奶的手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雅害怕鸡，女儿家胆小，这我平时也没少疼小峰啊。”三奶奶说着有些无奈，这亲家母对小峰真是疼爱的紧。
“奥，照你这么说，我多余说这话了？你为了那个小丫头片子把小峰打成什么样了，现在还向着她说话，就没见过你这样偏心眼子的。”他外婆一下子将三奶奶的手抹开，撇了撇嘴。
“这可冤枉人了，我哪偏心了，这上下谁不说我疼小峰？”三奶奶此刻只感到满腹委屈。
“我可没见到，你这么疼那丫头，向着外人，你心思没少往外面跑吧，不知羞。”他外婆火气一上来就不顾什么了，胡乱说道，没想过这句话对三奶奶的伤害。
陆雅记得那天她们俩吵了一会儿，后来直接动上手了，小峰哭着想将两个人拉开，但是两个人却开始争起小峰来，小峰在中间被扯得哇哇大哭，小雅赶忙跑出去到地里喊人回家，小峰的爸爸妈妈，小雅的妈妈拿着锄头就开始往回跑，到了三奶奶家把两个人拉开。
三奶奶的儿媳妇将小峰外婆和小峰带回家去，三奶奶的儿子在这儿陪她，陆雅被妈妈带回了家。妈妈了解完经过后，给小雅的头发擦干了，然后去地里拿锄头，让陆雅在家等着她回来做饭，而那边小峰家那边也准备开始做饭了。
妈妈回来后就在厨房忙着做饭，陆雅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感觉是因为自己三奶奶才会被别人这样说，所以她对妈妈说想过去看看三奶奶，妈妈答应了，并且告诉她，让她一会儿喊三奶奶到家里吃饭。陆雅跑去三奶奶家，看见三奶奶坐在桌子边上自己抹眼泪，她儿子在旁边蹲着，面上显着难色。三奶奶看见陆雅，招手示意她过去，陆雅走到三奶奶身边，用手给三奶奶擦着眼泪，三奶奶说了句：“你走吧，回你家去，又指望不上，在这儿干嘛？”她儿子站了起来，为难地说道：“妈，这，我能咋办嘛，我丈母娘我也使唤不了啊，这咋道歉。”
三奶奶不说话了，头扭向一边，不愿意看见她儿子。陆雅开口道：“叔，你回去吧，我妈说饭给三奶奶做着呢。”他儿子听了这话，看了看母亲，还是不愿意瞅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三奶奶不哭了，她说让陆雅给她拿药喝，陆雅虽然常来三奶奶家，也知道三奶奶平时会喝药，但是一直不知道三奶奶喝的什么药，三奶奶一直害怕小雅和小峰会把自己的药吃了，所以每次都要藏得好好的。
三奶奶告诉陆雅就在柜子上方，红色塑料袋装的那个，陆雅跑到床上，站起来手使劲伸了伸才够着，陆雅便兴冲冲地拿去给三奶奶放到桌子上，又去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热水，等陆雅端来热水的时候，她看见三奶奶已经在喝着药了。三奶奶喝完，就躺在床上开始睡觉，陆雅给她盖了盖被子，坐在一旁等三奶奶醒来然后回家吃饭。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三奶奶还没醒来，妈妈做好饭，喊着陆雅吃饭，陆雅答应了之后便去叫三奶奶，但是三奶奶一直没能醒来。陆雅只好回家喊妈妈来叫三奶奶。
可回家后妈妈把陆雅送到了姥姥家，一个月后才带回来。陆雅第一次离开妈妈那么长时间，那时候妈妈有时间了才会去看她，陆雅脑子里想的都是妈妈。
回去后，陆雅才知道三奶奶死了，在一个月前，喝农药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