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被学校选去比赛啦！”陆雅快步走在小小的台阶兴奋地朝楼上喊着，楼层里的感应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抓着黑色油光发亮的扶手，一步好几个台阶一下子跑上了楼。
她们租的房只有小小的一间，厨房和卧室中间用一个帘子隔了起来。房间外面是一条过道，这一层住着四户租客，在过道紧挨着房间墙壁的地方靠着租客们吃饭的桌子、凳子，这些东西都是折叠的，等饭做好了，就把它们在过道里放平，在过道里吃饭，很省事情。有时候大家吃饭也会互相换着点饭菜，租户们之间的关系也很好。楼上是没有水龙头的，只能到楼下，还再走上那么一小段路才能打到水，那里就是一块水泥平地，平时陆雅上学洗漱都是拿个刷牙杯子走到水龙头处，接水刷牙，刷完牙直接用凉水洗脸，然后简单简单抹抹脸上的水，直接上学去了，刷牙的杯子，等到过了一会儿，陆雅妈妈下楼来，洗了菜之后顺带捎上回去。厕所也在楼下，一个小拐角处，男女厕分开，厕所没有门，蓝色布遮住的就是男厕，粉红布遮着的就是女厕，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陆雅很害怕厕所的布被风吹开，每次上厕所一定要妈妈在外面站着，后来才发现厕所修得很讲究，风吹不到那门帘子，才总算愿意自己去上厕所了。
到了冬天的时候，这里洗漱和上厕所就成了一件麻烦事。每个租户都会在房间里备上一个大些的水桶，用来做饭添水或者洗漱的时候加水。冬天的夜里格外冷，谁也不愿意从被窝里起来走上那么些步去上厕所，所以这里的每个租户的床底下都有一个小盆儿，那叫尿盆儿，夜里就尿在盆里，天蒙蒙亮的时候再端出去倒进厕所里。冬天的早上，陆雅总是迷迷糊糊被妈妈叫起来，然后在尿盆里尿上一会儿，再爬上床去躺一会儿，妈妈等到陆雅尿完了，再出去倒了尿盆，回来把盆儿塞到床底下，然后开始在房间外面把蜂窝煤炉子烧着，炉子里就填一块儿新的煤再加上昨晚烧了半块的旧蜂窝煤，把水壶架上，再回到被窝暖一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起来将水倒进暖壶里，洗手，做一点简单饭菜，在这过程中叫陆雅起床，等陆雅收拾好，差不多的时候，饭也就做熟了。
那时候，一年房租四百块。
那天，陆雅开开心心地上了楼，毕竟一个学校里能被选上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妈妈听见陆雅的声音，从房间探出了半个身子，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拿着个锅铲，笑看着陆雅从楼梯上走上来，问她：“被选上了？什么时候去啊？”
陆雅拉着妈妈的手，一脸神气地说：“你以为呢？我肯定能被选上啊，我多厉害啊。哈哈哈哈哈哈。”妈妈点了点陆雅的额头：“真不知道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直接就得了第一呢，你一天别学你爸，净顾着吹牛。”
“哎呀，妈，我这哪是吹牛，本来就是嘛。后天就去别的学校比赛，老师说让我们这几天好好休息。”陆雅走进屋子，放下书包说道。
妈妈转身，走到了炉子前面，拿锅铲在锅里翻了翻，继续做饭，然后说：“那你这几天就少玩会儿，早点睡觉，多吃点饭。”
“嗯，知道了，妈。”陆雅从书包中拿出书本放在床边上，高高兴兴地回了妈妈的话，然后又走出去，到房间外拿回来一个板凳，坐在床边开始写作业。
“妈，我们老师说让买运动鞋还有运动裤，比赛的时候穿。”陆雅打开自己的小本子，看到自己记下来的东西对妈妈说道。
“你看看柜子里，你不是有那条运动裤吗？”妈妈边做饭一边回道。
“可是那条都起球了啊，我不想穿那条去别的学校比赛。”陆雅说着，有些难受。在学校的时候听到老师说自己被选上的时候自己很开心，老师嘱咐要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陆雅还想着妈妈肯定会为自己准备的，现在听到妈妈这一句话，陆雅感觉似乎已经不能有一条新的运动裤和鞋子了。
“那你就穿你校服裤子去啊，你校服裤子不也行，校服裤子不就是运动裤吗？”妈妈瞥了一眼陆雅说道，然后又说：“你好好写作业，就一个体育比赛，你那么积极干什么？”
“可是别人都不穿校服裤子，就我穿。我不想穿校服裤子去比赛。我也没有运动鞋，我想要买一双运动鞋。”陆雅说着，心里逐渐有些酸涩，感到委屈。
“你就去跑一个步，还那么多事情，你脚上那双鞋不是还好好的吗？”
“可是我想要运动鞋，跑起来轻便，我可以跑得更快，老师说那种鞋子很轻，很软。”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知道那多少钱不？我们家穷，你要听话，知道不，能省着就省着点儿。你爸爸在外面打工很累的，这么热的天他还要在工地上干活呢。”妈妈说着，口气开始不耐烦起来。
“嗯，知道了。”陆雅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落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她一遍遍地在小本上写着“穷”“穷”“你很穷”重复地写着，然后默默地擦干自己的眼泪。将这些字写满一张纸之后，陆雅把自己的作业本那过来，默默地写起来作业。
陆雅以为妈妈没有注意到自己，但是妈妈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第二天，陆雅中午回家吃饭，吃完正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妈妈拉住了她，让她到柜子旁边找找。陆雅心里在猜测是不是妈妈给自己买的鞋子，这个猜测出来的时候让她有些不敢相信，激动，开心，害怕，一连串的情绪在心头反复缠绕。
当陆雅走到柜子边上，果然看到个红色的塑料袋子，打开袋子一看是一双白色胶底的布鞋，交叉的松紧绑带设计，鞋头带有一根藤曼似的刺绣，绣着几朵小花。
“看到了吧，你妈我早上去市场买的，开心吧，卖鞋的老板都说了，这鞋子小女孩儿可喜欢穿了，运动鞋太贵了，也不好看，还不如这个呢。这鞋子也轻得很，跑起来也舒服。”妈妈一边收拾着外面的桌子，板凳，一边和陆雅说着。
陆雅看着这双鞋子，她见过这双鞋子，是学校里一个老师的女儿穿过的，那个女孩儿说这是一双舞蹈鞋，因为放学后要去上培训班，所以才换上的，陆雅当时很羡慕那个女孩儿能有那样一双鞋子，而现在这双鞋子自己拿在手上，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妈妈的语气明显正期待着自己说些什么，于是陆雅回到：“这些真好看，我很喜欢。”
“那你怎么还不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给你去换一双。”
“嗯，好，我现在就试试，哈哈哈哈。”
陆雅去比赛的时候没有穿上那双鞋子，她给妈妈说“鞋子太白了，我去跑步弄脏了就不好了，那天人多，给我踩黑了，我多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