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雅上小学的时候，李聪就是爸妈口中“聪明绝顶”“乖巧懂事”“谦虚有礼”有着众多优点的别人家的孩子。
李聪比陆雅年长一岁，他家比陆雅家稍远些，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小，大人们每天的农活多得做不完，没有时间送孩子上学，陆雅妈妈就让李聪上学的时候喊上陆雅一声，回家的时候也一起，李聪每次都照做了，基于这点，爸妈对于李聪更是赞扬的不得了。每次只要一听到爸妈夸李聪，她的嘴都要翘到天上去。陆雅觉得自己是深知他的性格的，哪有爸妈说的那么好，明明就是个虚伪，会算计的孩子。
放学回家的路上，还有一个拐弯就到陆雅家的时候，李聪就会把陆雅的书包背在身上，到家的时候，陆雅妈妈会很热情地招呼他，赶上饭点了，也会把他留下来吃饭。上学的时候，妈妈总要给李聪也装点零食。在学校里，要是别人在课间问他题目的时候他总会礼貌地说等一会儿，等到后面还有几分钟上课的时候讲题，别的同学还不觉得有什么，但陆雅早早就发现了端倪，有的老师上课来早一会儿了就会看到李聪在给班上其他孩子讲题。李聪的学习成绩很好，班上第一的位置一直做的很稳。
对于这样的李聪，陆雅当然是瞧不起的，甚至是厌恶的。小孩子都希望自己是爸妈的小宝贝，能多夸夸自己，多抱抱自己，他们渴望将所有的爱全部占满，一旦夸奖别的小孩子，就会不可抑制地难受，酸涩，渐渐产生其他的心思。人类对爱的自私和霸道是从小就有的。
这天晚上妈妈在厨房忙着蒸馒头，爸爸抱着陆雅在看电视，陆雅坐在爸爸腿上，玩着他的手指。陆雅玩着玩着就想到白天妈妈又给李聪拿好吃的，还夸他，让自己多向李聪学习，陆雅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就对爸爸说：“爸爸，为什么你们那么喜欢李聪，他有什么好的，他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他。”爸爸正在看电视听到陆雅这样一说就很奇怪：“怎么了？李聪对你不好吗？你看看人家多懂事啊。”
听到这里，陆雅更是难受，“哼”，脸一下吊下来，腿乱晃几下，从爸爸腿上跳下来，然后面对爸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爸爸气鼓鼓地说：“我不是你孩子，李聪才是你和妈妈生的，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坏，明明他欺负我，你们还说他好。”说着说着就开始大声地就哭起来。爸爸急忙抱起陆雅，用袖子将陆雅的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温声细语地说：“不哭了奥，不哭了，一会儿我们就去李聪家，去找他去。别哭，你妈一会儿就来了，不哭了，不哭了.......”妈妈在厨房听到陆雅的哭声，急忙过来，责骂道：“陆峰！娃才让你看几分钟就能弄哭，你一天到底能干啥。”
最后妈妈抱着陆雅又哄了一会儿，象征性的打了爸爸两下，陆雅才慢慢听了哭泣，。静下来，妈妈把陆雅抱到厨房，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妈妈一边往灶里塞柴，一边问陆雅爸爸怎么惹哭她了。陆雅竹筒倒豆子一下子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把李聪的事也告诉妈妈，说完就从灶台旁边的柴堆里面抽出一根小柴，啪的折断。
妈妈看着陆雅，没有再次安慰她，只是告诉陆雅，关于李聪的一些事。
原来李聪的妈妈在李聪不到满岁的时候就因为家境贫寒，丈夫赌瘾，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就撇下李聪离开了，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生活，也从没回来过。李聪的爸爸是村里的赌鬼，在李聪的妈妈没离开前也是整天出去打牌，村里人忙农活，没人和他玩的时候他就跑到县里去，一天不打牌就浑身难受。李聪的爷爷去世的早，奶奶也管不住爸爸，就这样生活也是越来越差。
后来李聪的妈妈离开，李聪没有奶水喝，奶奶只能给给李聪喂些米汤喝下去。养孩子使得李聪的爸爸不得不挣钱，开始在家种地，卖菜。但是李聪的爸爸还是不太想管李聪，李聪就让奶奶养着。可是李聪刚会走路，奶奶就去世了，没办法，李聪就让邻居带着，李聪的爸爸帮人家干活。那孩子从小就学会看别人眼色，要讨别人开心。
所以陆雅妈妈每次让李聪喊陆雅上学，给他塞吃的，村里那么多小孩难怪要叫李聪和陆雅一起，并不只是因为他们年龄相仿那么简单，留李聪在家里吃饭也是一样。那个孩子命苦，能照顾点就照顾点。
至于陆雅说的李聪，妈妈也没有办法，教训李聪说不定村里的人还说自己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并且李聪确实也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对于陆雅只是假装帮拿书包罢了，至于其他......妈妈让陆雅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傻傻的就好。关于李聪还有他的家庭一个字也不许对班上的同学讲，小孩子最是坦诚，也最是伤人。陆雅此时是不明白这些的，但是妈妈这样严肃地嘱咐了，照着做就是了。
后来这样的生活一直平静地持续到陆雅四年级。那年陆雅的小姨告诉妈妈，让孩子去县里上学，上不了县里的一小，二小，也让孩子转去县里其他好一点的小学。因为陆雅原先上的小学，学校的人是越来越少，质量也不行，距离家里还远，中午都不能回来吃饭，陆雅中午他们吃饭都是带的干粮，或者拿着妈妈给的一元，两元钱到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小的商店里面买辣条吃，这哪行。所以陆雅在四年级的时候就转去其他小学了，妈妈为了方便也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处房子，照顾陆雅。爸爸和妈妈商量后，觉得去外地打工挣钱能多点，就去外地了。
在那之后陆雅就很少见到李聪，周末和假期的时候都要帮着干活，闲下来的时候就去看姥姥，姥爷或者去县里转一圈。
陆雅刚考上县里的初中的时候听到村里的大人们说他去了镇上一个初中，在那里他变坏了，学习越来越不好，还和别人打架。再次见到李聪是在初二那年的暑假，那时候陆雅正在提水给菜园子浇水，转头看见公路上走的那个人很熟悉，一看，正是李聪。李聪也看见了陆雅，陆雅招呼着李聪家里坐坐，李聪便也来了，他们之间没有陌生的感觉，好像上次见面就在昨天一样。
李聪看着陆雅提水费力，便拿过小水桶帮着提，陆雅走在旁边和他搭话。问起最近的情况，李聪将水浇在菜地里，漫不经心地说：“一般，过几天就去打工去了，你呢？”陆雅一脸惊讶，虽然村里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但是初中还没读完就出去的人还是很少的，大部分读书没读好的孩子也会读一个技校什么的。于是开口问道：“你出去打工？去哪？你干什么啊，什么都不会啊，我李叔带你？”
对于陆雅的惊讶，李聪早就能猜到的；“是啊，我出去打工挣钱，反正学习不好，上学就是在浪费。我进厂子里面，先去当学徒吧。我爸在家，柳沟的一个人带我去，我叫哥，他在那干了好几年了。”
“为什么啊，你当初学习那么好，现在连高中都不考了？”
“学习好有啥用，考上高中我还要几年才能挣钱，早点离开这儿挺好的。”
“是不是李叔不想让你上学？觉得你花钱了？找田叔说他去，怎么能这样，你在我家多呆一会儿，我妈一会儿回来，我们去田叔家。”陆雅口中的田叔是村里的书记，在陆雅印象中很多矛盾都是他调节的，这次应该也能行。
李聪听完，笑了一下，咧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这样的他看起来真的很干净，阳光，有着几分的温柔。放下水桶，笑着揉了揉陆雅的头：“你啊，想得太多了，我自己要去的，和别人没关系，就是不想学了，想挣钱了。”
突然的摸头，加上温柔的声音让陆雅顿时羞红了脸，心跳都有点加快。“难道我真的想多了？也是，谁家的父母不疼孩子呢，我爸妈不就挺疼自己的吗？”陆雅心里默默想着。但是为了掩盖自己脸红心跳的事实，立马假装生气地手叉腰大声说到：“我还不是为你好，呸，不识好人心。”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一生气就手叉腰，你这样简直像个小泼妇。”
“我就是个泼妇，就是要骂你，怎么样？”
“得得得，我的错，真是不讲理啊。”
“哼，和你讲什么理”
......
陆雅和李聪斗了一会儿嘴，李聪就准备走了，陆雅说让他在自己家吃饭，李聪摇头说到：“不了，我回家去了，过几天走的时候就不和你说了，你好好学习，加油。”
“那我到时候考上高中，请你到我家吃饭。”
“嗯，好。”
傍晚妈妈和陆雅在房顶上吃着西瓜纳凉的时候，陆雅向妈妈说起白天的事，妈妈只说了一句：“哎，可惜了，真不是个东西。”再次问妈妈的时候，妈妈就只说让陆雅好好学习，别的一句也不说。
后来陆雅考上了高中，李聪一直在外地，他们之间突然就没了联系。陆雅初三的时候才有了自己的一个手机，尝试着加着别人QQ，和别人偶有联系。那时候回到村里手机就只能由一两格信号，也就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在县里出租房里，陆雅有时候和别人聊着，也会想到李聪，要是他们当时能有个联系方式就好了。
听到李聪进了监狱，是在高二那年。他的许多事也就从村民们的嘴巴里不断地传了出来。李聪在厂子里跟着干活，人小，干的活还累。和他同宿舍的人都是一些小混混，净学些坏毛病，李聪也就跟着混了。不跟着混就会被排斥，被孤立，被欺负，只有像他们一样荒废着才好，毕竟一个鸡群里面是容不下一个孔雀的。混着混着可能连自己原来的样子也就忘了，一天天就这样堕落下去。后来有了网瘾，也喜欢出去花天酒地，钱不够怎么办，就去偷，还是一群孩子的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去偷，他们组团作案，也成功过几次。开始偷的钱少，被偷的人看他还是个孩子，口头教育，一说要去找他爸妈，李聪就头一低，不说话。旁边的同伙就会说出他妈妈抛弃她，爸爸让他自己在这讨生活的话，这时候被偷的人口气就会软下来，说了两句便绕过了他们，甚至有人还会给他们那一点钱。李聪就这样在这条路上渐渐沉迷，直到有一天事发。
被偷的人是个硬茬子，直接抓住了李聪的手腕，拽住他一路到了派出所，李聪想要跑也没跑掉，他的同伙看形势不对早就跑的没影儿了。后来他就进了少管所，听说那边的人要李叔交保释金，大概几万块钱，李叔没交，逢人就说没钱，没办法。
李聪就这样从一个村子里人见人夸的孩子渐渐变成了村子里人人言论的蹲过监狱的人。
可是后来的一切又都出乎别人的预料。李聪出来后，李叔到处求情让别人带着他谋一个活计，求爷爷告奶奶的，那一段时间，人们都说李叔一下子就老了很多。后来李聪就进了一个食堂里面当学徒，在一个厨师手底下干活，李聪手脚伶俐，话说得讨巧，人也机灵，在那里很是受欢迎。为什么不回来种地也是有理由的，像陆雅家里这边山多，土地也算不上肥沃，机械式生产是不可能的，依旧是背上背篓，扛着锄头干活。村子里种的地是越来越少，出去打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因为陆雅所在的村子距离县城很近，所以这里很多的人去县里面当个服务员，洗碗工，一个月也会有那么些收入。所以现在的大人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回家种地的，再怎么样也比种地强。
陆雅上大学了，一次回家的时候，和妈妈闲聊，又提起了李聪。陆雅妈妈一次在县里的超市里面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了李聪，说李聪现在长得白白胖胖的，和以前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看到的时候对自己很客气，还给自己买了两瓶水喝，有礼貌的很，逢人就笑。
“是吗？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估计他也不认识你了。”
